在盛夏來臨時,戴雅返回了瓦蘭西亞。
聖城裡曦光飄搖,湖上泛起的朦朧白霧連綿成海,星之塔和光芒聖殿浸沒在霧海中,穹頂卻沐浴在明媚溫柔的陽光裡,閃耀出一片燦爛光輝。
數十座降臨神殿懸浮於高天之上,由聖光凝成的永久漂浮術托起,俯瞰著這片神恩籠罩的城市。
這些神殿為了神祇而建造,每一位主神都有自己對應的宮殿,倘若有神降資格的聖職者想要進行嘗試,必須要進入對應的地方。
戴雅在聖光神殿裡,透過落地水晶窗,眺望著雲霧繚繞的虛空,還有地麵上瓦藍如鏡的湖泊。
這裡是為了聆聽光明神冕下聖言,與那位至高神建立連接的神聖之地。
雖然眼下一個人也沒有,金碧輝煌的殿堂空空蕩蕩,在漫長的華毯儘頭,偉岸俊美的神像寂寞地矗立著,牆壁上長明燈裡燃起的魔焰光亮無比,將他的臉容照耀得深邃而明暗清晰。
四周安靜得有些嚇人。
事實上,戴雅是在等待三一聖禮的開始。
——這個聽上去很神秘玄學的儀式,似乎該有個盛大輝煌的開幕式,在無數聖職者和吃瓜信徒的注視和虔誠祈禱中正式進入主題。
參與者之間說不定還要互相攀比明爭暗鬥,至少唇槍舌劍一番,如同後宮選秀。
然而,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因為整個教廷中知道三一聖禮存在的聖職者都不多。
在教廷之外也隻有少數大貴族有所耳聞,更彆提一般的信徒了。
戴雅現在也依然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狀態,她隻是被自己的無良導師現任教皇陛下通知,然後被送到了這個鬼地方等待三一聖禮的開始。
“我是唯一的參與者嗎?如果不是,其他人都在哪裡?”
“當然不是,但你是參與者中唯一能使用光明神冕下神降的人,所以你有資格在聖光神殿等候,至於其他人,他們也各有各的地點。”
戴雅再琢磨了一遍這番話,很容易就認識到,那些參與者中,興許也有能夠使用神降的人。
——隻是神降對象並非光明神罷了。
“你就沒有什麼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
“算是一個友情提示吧,親愛的,”彼時教皇陛下這樣說道,“保持本心,不要失去自己,否則那些力量反而會成為累贅。”
不過,她本來以為三一聖禮是大家聚在一起接受某種賜福,現在看來似乎比那要麻煩許多。
另外參與者的起始地點不同,那麼他們會彼此相見嗎?如果是的話,這是否有比賽淘汰的性質在其中?
在一片靜謐的神聖殿堂中,戴雅望著光明神的神像開始發呆。
降臨的神明和使用神降的人可以溝通交流,而且不僅如此,已經達成神降的人,在非神降狀態下,如果專心致誌呼喚神明——因為二者之間已經建立了某種連接,那麼神明也可以聆聽到她的聲音。
不過,戴雅其實不太想這麼做。
因為神明的意誌和力量是同時降臨的,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神存在於使用神降的人的腦子裡。
所以被看到記憶和思想是很正常的。
不過,龍神那種人對這個十分不屑,因為他嫌棄弱小的非神種族,更不可能有興趣去看看他們都在想什麼或者他們有怎樣的過去。
——光明神的話,恐怕也發自內心地嫌棄著螻蟻們,或者看不起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
但是,他能裝成柔弱白蓮花,扮演一個寬容仁慈的至高神,也能滿臉囂張地大殺四方,背地裡也曾屠戮舊神,足見這個家夥和龍神不是一個類型的。
所以說,誰知道他會不會忽然興起,或者因為什麼亂七八糟的原因查看自己的記憶?
而且,假如他已經這麼做了呢?
戴雅想到這裡就有點心肌梗塞。
“……”
忽然間,她聽見遠方似乎傳來了一陣隱約的鐘聲。
在聖光神殿的正堂入口之外,白玉石磚地麵一直向前延伸,鋪展成一片開闊的空中露台。
戴雅循著聲音走到露台上。
這裡毫無牆壁圍欄的遮蔽,唯有高天上的狂風呼嘯而至,稀薄的雲霧在遠方流散,數十座降臨神殿的如同群星拱月般懸浮在下方。
然後,她看到了在神殿建築群的儘頭,屬於某位星辰之神的宮殿之上,忽然升騰起一道白色的光柱。
那一道蒼白的光芒高高升起射入雲霄,更多的能量在空中彙聚,磅礴的威壓從四麵八方騰空而起,卷碎了空中彌漫的雲絮和朦朧的迷霧。
大概過了幾分鐘,另一道同樣的白色光柱從另一座神殿上方升起了。
緊接著,同樣的場景開始不斷重複。
在數十座為主神建立的降臨神殿中,有將近十座宮殿裡騰起聲勢浩大的白色光柱,輝煌的白光一道道打入天空中,伴隨著地麵上聖城裡回蕩的鐘聲。
戴雅注意到那些光柱正逐漸接近自己所在聖光神殿。
此時此刻,聖城裡正在進行聖子聖女的選舉,更多的人矚目於此,甚至有許多非聖職者的信徒都前來圍觀,一向空曠安靜的街道上人聲鼎沸,神殿之外的鏡像轉播前圍了人山人海。
不過,人們大多不知道,在他們無法觸及的天上,有另一場神聖又詭異的儀式正在拉開序幕。
——在另一個遙遠的位麵中。
“……”
戴雅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
明亮清朗的日光傾瀉而下,天穹藍得宛如夢境,微風吹麵而來,花香肆意彌漫。
她正置身於一片美麗的原野上。
身畔是蔥蘢翠綠的草叢,蓊鬱的綠色一路蔓延鋪展,草葉中盛開出殷紅和鵝黃的花朵,一簇簇明豔的花宛如火焰般在綠草中燃燒。
戴雅的視力都無法看到那些綠草延伸的儘頭,它們似乎無窮無儘地瘋長蔓延下去。
在這片無垠寥廓的瑰麗花原之上,還有著銀白色的金屬建築殘骸,幾座高高的廊柱孤單地聳立,立柱上生出叢叢綠草,坍塌的穹頂墜落在地上,光滑的鏡麵上已然布滿青苔和草葉。
那些斷斷續續的破碎聲音,就在這片斷壁殘垣間傳來。
“去死——”
“你們都要死——”
“不——”
然後,在馥鬱清甜的花草香氣中,戴雅聞到了一絲令人警覺的血腥氣息。
她一邊站起身,一邊給自己加了一個光隱術。
戴雅感到了身體有些沉重,不複劍氣充盈時的輕快靈活,而且四肢似乎也虛弱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