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赤霞劍尊潛進仙域伊始,一路查探一路演算,種種的記錄和推測,還留存的,都在這裡了。
至於遺失的,他臨終之前,跪趴在這個石台前,遁著記憶補全上去了。
他甚至已經無法消耗神識用白玉簡記錄,微黃的竹紙上墨痕很淩亂很虛浮,寫到最後,已經匆匆而過,勉強分辨字體。
但紙張的最後,是兩個白玉簡。
一個,是他嘔心瀝血的結晶。
痕跡雖輕,但用神識端端正正記載,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他的推演結果。
“天圓地方,清濁初開,始成一界,循環往複,生生不息。餘經過反複推演,以此法可破奪天大陣也。……關天尺有撥亂反正、填山濟海與合界開碑之能,可同時借大陣啟動之巨力,以遺府為中樞陣眼,必可驅動兩洲合一,並推開玄天界!……”
很長很長。
陸霜雪匆匆掃過,她的注意力已經被第二枚白玉簡吸引住了。
這是赤霞劍尊寫給她的。
他生怕紙箋容易黃化容易損毀,這封信陸霜雪未必能看得到,他卻強撐著用神識,斷斷續續寫下去。
他說,對不起她。
“抱歉,小霜雪,我怕是不能回去與你過一百八十歲的生辰了。……”
凡女十八好年華。
成年,花嫁,長大了。
但她說,修真者不一樣,起碼一百八。
赤霞劍尊答應過回來給她過一百八十歲生日的。
在他前往深淵查探的不久之前。
日常鬥嘴說的。
他記在心上,垂死一刻,念念不忘。
關天尺就放在赤霄劍的旁邊,青色華光流動,比先前見的那把假的耀目十倍不止,真關天尺赤霞劍尊握住後沒有放手,一路帶到了黑水平原。
他說:“……小霜雪不要太傷心,師父並不覺得難過,修士不飛升總要隕落的,不轉世投胎亦並無不可,前塵儘忘,已非我矣。……”
他反反複複安慰陸霜雪,來來去去說彆傷心,能不能轉世投胎其實他很不在意。
他又很高興,細細和陸霜雪分享他探索得到重要線索的當時情景和心情。
可以看得出來,他義無反顧,風塵奔波,最後推演出全部的破解之法,並最終成功立下這個遺府當中樞陣眼。
他像個孩子一樣高興。
他與陸霜雪分享他的喜悅。
赤霞劍尊最後唯一的遺憾,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將這個破解之策實踐下去,去完成關鍵的最後一步。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之所不待,非人力之所能及矣,……”
陸霜雪太熟悉赤霞劍尊,她可以想象得到他當時的遺憾與慨歎。
不過,這最後一封書簡,當陸霜雪真的能看見的時候,卻代表赤霞劍尊的賦之以性命神魂的畢生心血尚能力挽狂瀾於最後的烽火前。
於是他的語氣又變得高興起來,“子為乾,卯為坤,午為離火,酉為坎。方壇之位,歸墟金柱前,以天仙劍法九九式[赤火陰陽],即可撥亂反正,破賊之所謀,交感兩界扭轉乾坤!”
終於有了筆走龍蛇之態,龍飛鳳舞的激昂最後,筆鋒一轉,變得遲慢輕柔。
“小霜雪,你,……”
筆跡頓了頓,他似乎在遲疑,但“你”之後,已經沒有字跡了,變得一片空白。
這封信沒有寫完。
與赤霞劍尊最後龍飛鳳舞的激昂相反,是他的神念字跡越來越淺淡,淺淡到了最後,戛然而止。
那個懸立在石台之上的半透明藍衣男子,在陸霜雪握住關天尺並拿起來的那一刻,化作點點微光,灑了開來,徹底崩彌散儘,消失不見了。
——赤霞劍尊最後一縷精魄,除了魂燈,還有一個重要遺念就是保護石台上的東西。
當陸霜雪拿起這些東西之後,僅憑一縷無意識執念支撐著的精魄一鬆,徹底崩散了。
陸霜雪不知道。
她還以為,她至少能守著這縷精魄的。
她不動遺府石台,或許找東西小心盛轉過去,那她就能像保存龍珠一樣,把這縷精魄保存起來了。
誰知……
藍色光點猝然散開,陸霜雪愕然,她仰頭,驀地站起身!
光點穿過她大張的手掌和顏麵身軀,徹底消散,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陸霜雪大悲。
她呆呆站著,慢慢跪下來,嗚嗚咽咽,放聲大哭。
她沒有師父了!
從今之後,最疼愛她的人不在了!
再也沒人教她、護她、疼愛她,她沒有家了。
……
陸霜雪崩潰大哭。
千紅和遲風都沒有出聲,安慰是沒有用的,他們默默地,幫忙把石台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放在陸霜雪的手邊。
再把整個遺府內圍都檢視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
赤霞劍尊敘說的新中樞陣眼,他們也看到了。
君仲祈那邊,他們拿了傳訊符,背著陸霜雪小聲和他說。
無奈歸墟山那邊情況也十萬火急。
整個東極洲和澗魔界已經危如累卵了。
君仲祈不得不反複傳音詢問。
他們都壓低聲音,千紅和遲風把傳音玉符拿到外頭去說,但陸霜雪還是聽見了。
哭了大半天,她腫得像爛桃似的。
在入夜的時候,陸霜雪一抹眼淚,她站起身,鼻音極重,但已經竭力讓聲音平複下來。
“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