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瘸腿老人在他們身後嚷嚷著解答了疑惑:“我們的警察隻有查案和救火的時候厲害!不是那些渣子!廢物!”
兩位警察臉上都有些發紅,畢竟他們也被歸在渣子和廢物裡了。
不過,這房子真的很乾淨——他們倆或者跟著奧爾,或者自己,也都看過差不多同等價位的出租公寓。那些房子大多肮臟惡臭,在狹窄的走廊裡行走可要當心腳下,否則就會踩一腳嘔吐物、排泄物,甚至是滿地亂爬的小孩。
但這房子走廊的牆壁上,竟然還釘著藤編的小花籃,花籃裡放著彩紙折疊的花朵。花朵上也沒有落灰,要麼是常常更換,要麼是常常擦洗。
走廊上的窗戶也開著,乾淨鮮亮的橘黃色窗簾拉在一邊,把陽光放了進來……
“先生,我們的二樓和三樓都有空房子。二樓的稍微有點狹小,三樓的很大,但其中一個房間門有一點點漏雨。”
在走廊裡,女孩的聲音清脆又乾淨,即使錢德勒也很喜歡她的聲音,他煩躁焦慮的心情也稍稍平複下來了——這是真實的純淨,不是偽裝的。
“漏雨竟然也告訴我們嗎?”波羅斯泰逗弄著小女孩。
“當然!必須如實告訴租戶房屋的情況,否則就是詐騙。”女孩十分認真地看著他們。
錢德勒:“即使我們因此不租房子?”
“沒關係,你們離開了,總還會有其他人。而且,我們最多兩個月就要翻修屋頂了,當房子不漏雨時,你們可就沒辦法得到這麼低的租金了哦。”
“那我們去看看三樓的大房子吧。”
“好的!”剛到了二樓的女孩立刻把他們朝三樓引,“先生們,你們的口音可真好聽。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嗎?”
“是的,我們是……是從飛利浦那邊過來的。”這個小姑娘竟然在套話?而且是在雙方進行了簡單的談話,建立起了初步信任的情況下。
臉上依然帶著微笑,但錢德勒內心裡的震驚,隻有他自己知道。來之前奧爾給了他一個本子,那是《本月魚尾區可租房大全》,據他說,每個月那些房東們會到警局的民政科交2到5個艾柯登記,然後這些東西就會被印刷成冊,魚尾區各地的公告欄都放著一本。
有些孩子守在公告欄那,幫助想租房但不認字的人念出上麵的內容。假如這些孩子被舉報行騙,將會失去當中介的機會。
他讓他們隨便選,兩個人在中間門靠後的位置,就隨便選了這麼一處。
所以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小姑娘,現在的孩子都這麼聰明嗎?
他們剛上了三樓,就有扇門打開了,一個滿臉大胡子的彪悍男人一手端盆,一手伸著懶腰從裡邊走出來。
正當錢德勒和波羅斯泰都以為這下要有點矛盾的時候,對方伸完懶腰,一眼看見了他們。他立刻笑著朝後讓——大胡子遮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他眼睛裡的笑意騙不了人。
女孩蹦蹦跳跳地竄了過去,錢德勒和波羅斯泰也輕聲道謝著從他讓出的走廊上過去。
“是新搬進來的人嗎?你們是哪的工人?我是索德曼建築一廠的!”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硬皮小本本,十分驕傲地抬起了頭,“看看!裡邊有我的照片呢!”
出於禮貌,錢德勒把小本本接了過來,打開後就……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無關係。那張單人照片上是個挺年輕的小夥子,而不是一個滿臉胡子的三十歲大漢。
“我沒胡子的時候,確實長那樣。”錢德勒的眼神有點傷害到這位大漢。
“對,喬治沒胡子的時候,確實是這樣的。喬治,你要去洗澡嗎?”
“對。”喬治收回了他的證書,放下盆,很珍惜小心地把證書放在外套的內兜,“有什麼要我帶回來的嗎?”
“波比說他的煙葉子又沒了。”
“那個老家夥!三樓的馬菲大嬸說,她的貓都快被樓下冒上來的煙熏成烤肉了。”
“至少現在還沒,快去吧!小心澡堂沒有位置了。”
喬治哈哈笑著,咚咚咚地下樓去了。錢德勒和波羅斯泰則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個大漢不叫喬治,他叫約翰·羅瑞。要麼是這兩人演戲,小女孩忘了對方在“戲”中的名字。要麼還是他們在演戲,剛剛已經對上了“戲”中暗號——這兩人不知道錢德勒和波羅斯泰認字。
錢德勒現在明白為什麼魚尾區這麼快就抓捕了五十多個吹笛人,幾乎趕上了其他區的總和了。
如果奧爾當時遞過來的那本大全上所有出租房,都是這種情況,那吹笛人不被抓才是奇跡。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魚尾區有這麼多的聰明人呢?隻是為了那點獎賞嗎?
不。無論是樓下隻見了幾眼的瘸腿老人,這個小女孩,還是那個胡子大漢。他從他們的身上都看不到市儈與貪婪,如果一定要說他看到了什麼……
“喬治對他在那個什麼建築一廠工作很自豪?”
“是的!他還是個小組長!”
“小組長?”波羅斯泰問,“小隊監工嗎?工頭?”
“!”小姑娘生氣了,錢德勒看見她的眉毛都豎起來了,“不是!他們是小組長!才不是監工!我們這的廠子裡沒有監工!”
“沒有監工?那誰會工作?”波羅斯泰半是真的奇怪,半是逗弄這個小姑娘。
“大家都會工作,因為那樣才能過上好日子。”
“哦,就是隻有工作才有工錢,但沒有工頭,怎麼決定給誰工錢?”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頭撇向一邊,波羅斯泰確實氣到她了,甚至讓她不想做戲了。
“誰教你的這些?”錢德勒溫和地問,“你的學識不像是一個孩子。”
小姑娘還在生氣,她的眼珠在波羅斯泰和錢德勒中間門轉了兩下,抿了抿嘴唇,還是開口了:“是老師教的。”
“你上學?”在索德曼的女校,除某些教會女校外,其餘的收費都要比男校還高。
“沒有上學,蒙代爾先生支付不起全魚尾區孩子的學費,但我們這有掃盲班。如果學得好,通過了考試,就能去公告欄做引導員,或者在警局需要的時候,給警局幫忙。”
“掃盲班……”所以這就是原因嗎?奧爾通過“掃盲”把他的理念,傳遞到了魚尾區的每一個角落?
在這一刻,錢德勒產生了一種危機感。奧爾已經把他的一個下屬派出去了,錢德勒記得是新興城市哈勒姆。隨著他的發展,隨著這些孩子的長大,奧爾的理念會不會越傳越廣,然後有一天……
錢德勒畢竟是個王子,麵對眼前的情況,他如果半點這種想法都沒有才是蠢貨。
但很快,錢德勒自己就搖了搖頭。奧爾沒有這種野心,更何況他就算是成為所有民眾的導師那又怎麼樣?不過是再多出來一個教會罷了。幾百年前的社會,手持利劍的騎士就不是平民能夠反抗的,現在利劍已經變為了槍.械,更彆提還有各種各樣的機械生物。
平民,如何反抗?
另外,錢德勒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應該依然不對,否則奧爾剛剛為什麼不對他說掃盲班呢?
錢德勒開始尋找更多的原因:“那位喬治先生剛才給我看的小本本是什麼?看起來是個很精致的東西。”
錢德勒當然知道什麼是證件,那又不是什麼形象的東西,他自己的各類證件一本一本疊起來會直達房頂。他也聽說過奧爾給他所有工廠的工人都弄了證件,帶照片的那種,這件事在貴族圈裡被當成笑話講,很多人說奧爾是個“愚蠢的暴發戶”。
“那是工作證!”女孩立刻大聲說,她瞥了波羅斯泰一樣,大概又怕對方來個歪曲事實,“是隻有我們魚尾區的工人們才有的,那上麵的是照片——這個你們已經知道了。你們拍過照片嗎?”
看兩人點頭,女孩露出了些微的羨慕:“真好啊,我也會努力學習的,以後我要考進警局做女警。呃,如果考不進警局……那我也要進快餐店,或者食品廠,我也會有自己的照片的。
拍照那天我要穿著製服,把頭發盤起來,還要插.上兩朵小花,就像艾莉娜那樣……”
“迪迪!下來幫個忙!我們買的南瓜太大了!”外邊有人喊。
剛剛出神的女孩立刻恢複了過來,她的雙眼放出快活的光芒,清脆地叫了一聲:“來了!”又給兩人推開了一扇房門,“你們自己看吧,我要下去幫忙了!”
她跑下樓去了,錢德勒和波羅斯泰對視一眼,他們猜到了,“抓捕”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