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音心裡存著事,焦灼得很,並沒有時間去搭理這路上的陌生人。
她對一邊的貼身丫鬟吩咐:“福秀,你去把人帶到一邊,咱們繼續走。”
這麼說話的工夫,歪在她懷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妹顧巧音也醒了。
她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意識到抱著自己的人是最喜歡的長姐之後,便露出了一個依戀的笑容,伸手抱住了顧婉音的腰,讓自己貼著那個溫暖的懷抱,靠得更近了些。
顧巧音是顧婉音的庶妹,母親方氏是顧府一個不受寵的姨娘,生她的時候難產去了,她一個人住在小小的院子裡,有自己的奶娘丫鬟,平日裡很沒存在感。
巧音三歲那年臘月,伺候方姨娘多年的老嬤嬤衝到顧侍郎麵前,說她家小姐病得快死了,求老爺看在她家小姐也是老爺的骨肉的份上,救她一命,並當場一頭撞死在了顧侍郎麵前。
這件事在顧家鬨得很大。那會兒,顧婉音才知道這個庶妹在家中過得連體麵些的下人都不如。
教導庶女本該是林夫人的責任,可每到這時候,林夫人就一臉病容,十分內疚的說自己生瓊哥兒和妙姐兒這對雙胞胎的時候傷了身子,實在無力顧及。
她父親早就被林氏哄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顧婉音心中不忍,就將顧巧音接到了自己院子裡,親自照顧這個妹妹。
或許是小時候的經曆,巧音生得很內向,除了麵對顧婉音和顧華英兄妹,平時見到誰都躲著,不愛說話。
顧侍郎不喜這個女兒,顧巧音也不在意。
同樣沒了母親的兩個女孩兒,便互相依偎著長大。
福秀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拿了個黃澄澄的梨子。
她小聲說道:“小姐,要不,您見一見這個小公子?”
顧婉音一愣:“怎麼了?”
福秀壓低了聲音:“奴婢不好說,您見一見就知道了。”
顧婉音抿了抿嘴,把妹妹放下來,自己扶著福秀的手下了車。
後頭小一些的馬車裡,王嬤嬤問身邊的小丫鬟:“小姐的馬車怎麼停了?”
小丫鬟問外頭的護衛,回來告訴她:“聽說是有個小孩兒擋在了路中間。”
王嬤嬤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冷哼一聲:“怕是什麼來訛錢的。窮鄉僻壤,無賴最多。”
顧婉音見到穆星的時候,吃了一驚。
這孩子穿得尋常,衣裳的麵料怕是連顧府的下人都不如。
可他長相精致可愛,一身氣質分外靈秀,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富貴人家嬌養出來的小公子。
顧婉音詢問道:“小弟弟,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嗎?”
穆星搖頭。
他看著顧婉音,一本正經道:“姐姐,我是個孤兒。你可以收留我嗎?”
顧婉音一愣。
她語氣放柔了些:“你雙親可是不在了?其他的親族呢?隨便在路上攔個陌生人是什麼道理?萬一遇到了壞人怎麼辦?”
穆星脆生生的說道:“我分得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他指了指顧婉音:“姐姐是好人。”
又指了指後頭那輛馬車:“那個裡麵,就坐著一個大壞人。”
顧婉音心裡一驚:穆星指著的,正是王嬤嬤坐的馬車。
如果夢境裡那些事情是真的,那麼,她確確實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東西。
可,王嬤嬤這些年裝得好,連身邊親近的人都沒一個知道她是林氏的人。自己都是因為那個夢,才知曉了她的真麵目。
這三歲小兒是如何知道的?
見她遲疑,穆星說道:“姐姐,我生來靈慧,能分辨人心,還會趨吉避凶。你收留我,沒有壞處的。”
顧婉音聽他這樣說,反而笑了:“姐姐現在陷入了一樁大麻煩裡麵,收留你對你而言可能並不是一件好事。你這樣聰明,我給你一包銀子,你再去尋一個善良的人家收留你吧。”
林氏太狠,王嬤嬤藏得太深。
即便有夢中的記憶,她也不確定,自己這一次,會遇到什麼事,能不能全身而退。
如果自己重蹈覆轍,豈不是害了這個孩子?
見她還是不願意留下自己,穆星有點著急。
他現在嗓子乾得冒煙,腿也好痛,渾身都沒有力氣。
最主要的是,錯開了這個人,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遇到下一個會讓錦鯉的本能,認為合適的人。
穆星嘴巴一癟,仰起頭,一雙眼睛頓時變得水汪汪的,眼巴巴的盯著顧婉音。
他可憐兮兮的說道:“姐姐,我是個孤兒,之前被一戶人家收養,他們對我不好,我經常吃不飽穿不暖。萬一,我又遇到一個不好的人家,我這麼小,真的會被折磨死的。”
這話卻正說進了顧婉音的心坎裡。
她的小妹,顧巧音,就是因為刁奴欺主,才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至於穆星前麵說的,能分辨人的好壞,這太過於荒謬,她並沒有多放在心裡。
見她態度有所鬆動,穆星再接再厲:“姐姐,我今天是從那戶人家逃出來的,我走了好遠好遠的路,腳都磨破皮了,我好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