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將近十米高的地方跳下來,無論底下是海麵還是平地,最後呈現的效果是幾乎差不多的。
流血,斷肢,死亡。
但是如果學過跳水,那結果就會大不一樣。
自從知道任務是在遊輪上時,她就有在觀摩跳水的教學,甚至還抽空去練習了幾把,為的就是防止出現這種意外。
鹹濕冰冷的海風撲麵而來,她聽到下墜的風聲。
那風聲裡隱約還藏著點歇斯底裡的喊聲。
雨宮千雪在心裡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但是在接觸到近乎零度的海水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承受不住,全身都戰栗起來,差一點就要抽筋。
太冰了,太冷了,簡直要把血液都凍結的寒冷。
身上的晚禮服在充分吸附了水分後,變得像是藤蔓淤泥一樣,禁錮在身上,壓迫著呼吸,讓人喘不過來氣。
她顧不得其他的,隻能先用手上帶下來的玻璃把那些不需要的布料全部割掉。
要趕緊上岸,不然她會因為低溫失衡而死在這裡的。
由於情況太緊急,遊輪上時不時有東西墜落,她沒注意到那裡有個人影跌跌撞撞落下來。
皮膚上,鼻腔裡,口舌裡,滿滿都是鹹澀與冰冷,雨宮千雪費力地向不遠處的冰山遊去。
漆黑深藍的海洋好似什麼巨獸一般,吞噬著人的溫度,精力,體能,意識。
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整個人好像脫力一般。
在沉沉墜入海底深淵的時候,她聽到了巨大的螺旋槳的聲響,嘈雜喧鬨,是昏迷前的幻聽嗎??
“姐姐!姐姐!快醒醒,堅持住!!”
有人正拽著她往前遊,螺旋槳的噪音愈發清晰,雨宮千雪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巨大的波浪正在翻卷著。
直升機???
這個模糊的概念出現在腦海裡時,她一瞬間清醒了。
隨著波浪翻卷的還有繩索和安全裝置。
“蘇特恩,是你叫的直升機?”
雨宮千雪甩了自己一巴掌,讓痛覺來刺激自己的神經,好讓已經混沌的意識恢複正常。
蘇特恩濕漉漉的臉上一片慘白,但是在這樣的海水低溫裡,他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姐姐,你可算是清醒了。”
直升機的探查燈過於刺眼,在沉沉的黑夜裡,讓人無法直視,她甚至看不太清站在繩梯上的那個人影。
手指已經凍僵硬了,連最簡單的繩扣都扣地不利索。
一旁的蘇特恩已經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直接上手幫忙,但是都被冷如刀的眼神給逼回來了。
最後成功扣好,已經是幾分鐘以後了,被繩索拉著緩慢升上空,脫離掉冰涼的海水,被冷風一吹,雨宮千雪感覺自己離第三張身份卡大概隻有一步之遙了。
好像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搭上繩梯了,此刻逆光的人影一把抓住她恍如死人體溫般的胳膊,然後開始帶著她往上爬,全然忘記了還有一個被吊在半空裡的蘇特恩。
“謝……謝。”
雨宮千雪搓了搓胳膊,整個人顫抖著,那張假麵早已被毀得差不多了。
嘴唇是深深的青紫,其餘部分是如死人般的慘白,還黏著細小的冰渣。
將她帶上來的人取來乾燥的毛巾,想替她擦拭掉那些還帶著冰渣的海水,又脫下自己的大衣半蓋在她身上。
“為什麼非要自己跳海?”
聲音低沉,擦拭的動作卻輕又軟。
但卻讓雨宮千雪心裡泛起一陣激靈,這個聲音是男人的聲音!!但是如果她剛才沒看錯,這個人大衣下麵穿的是裙子??
被蘇特恩那個變態弄得有些後怕的雨宮千雪一把拽過毛巾,整個人朝後退了兩步。
“真厲害啊,都這種程度了也能保證警覺性嗎??”被束成馬尾的墨藍色長發甩了甩,他眨了下眼睛,直接掏出一柄槍,不過對準的不是雨宮千雪,而是機艙外麵。
蘇特恩剛從繩梯上爬上來,正麵無表情地盯著他,手裡是一點寒光,正是準備射出去的動作。
“失算,忘記把艙門關上了。”墨藍色長發的男人轉過身,笑容精致。
蘇特恩冷著臉,“離她遠一點。”
“如果不是我來,她已經死了。”五官精致完美的男人身材高挑,慵懶的語氣裡透著一點殺意。
“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腳?”蘇特恩神色不悅。
男人冷笑一聲,繁花秋水般的金色眼眸眨了下,“給瘋狗上定位係統,這不是很正常嗎?”
雨宮千雪拍了下泡過冰水的腦子,強迫它開始思考針對目前這種狀況的對策,但是還是覺得昏昏沉沉,整個人頭重腳輕,像是被丟到洗衣機甩過一樣。
身體已經開始泛起不正常的熱度,暈乎乎的,眼前正在天旋地轉。
怕是要出事……
她扶著身邊的東西,勉強站起來,啞著嗓子說道:“我覺得我可能需要個醫生。”
聲音嘶啞,乾澀,如同被砂紙打磨過一樣,也讓站在那對峙的兩個人回過神來。
說完這句話,被海水浸泡後的腦袋疼痛難忍,讓她再也扶不住,軟著身子昏了過去。
在臨倒下前,她心裡想的是,真不想在這種危險的地方暈過去啊。
等她再度清醒的時候,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雨宮千雪揉了揉還有點脹痛發熱的太陽穴,她的另一隻手正在輸液。
她打量著房間的布局,牆上的按鈕什麼的是英文,純白的窗簾被風吹得輕輕飄蕩,像是蝴蝶的翅膀。
喉嚨裡還有點乾啞發癢,身上有好幾處擦傷已經被包紮起來了,其餘倒是沒什麼不對勁的,抑製器和沙漏都好好在身上。
按響呼叫鈴後,來的卻不是護士或醫生,而是那個在直升機上看到過的長發男人。
“可算是醒了。”
他溫柔地低下頭,伸出手來想撥弄下雨宮千雪有些散亂的頭發,卻被床上的人一巴掌甩開了。
“彆碰我。”雨宮千雪冷眼打量著麵前這個人。
一身黑色長裙,墨藍色的頭發被隨意地披散在肩頭,金色的眼眸半闔著,讓人看不出什麼情緒。
被打到一邊的手重新收了回去,他無奈的搖搖頭,眉眼帶笑,“像隻張牙舞爪的小貓一樣,身體好點了嗎?”
雨宮千雪瞥了他一眼,“這裡是哪裡?過去幾天了?蘇特恩呢?和我一起執行任務的另外三個人呢?”
她冷著臉,將自己的疑問一個一個拋出。
當然她也做好了對方不回答的準備。
對方隻是半眯著眼笑了笑,“斯普莫尼,我就一個問題你都不願意回答,卻想讓我回答這麼多問題,未免也太貪心了吧??”
低沉的嗓音裡略帶著點磁性,不過更多的是無奈。
“無所謂,隨便你。”雨宮千雪將視線移到正在輸液的瓶子上,默默數著下降的水滴。
反正再怎麼樣也不能給她囚禁起來,她不覺得琴酒會那麼好遮掩過去。
男人靠在牆壁上,輕輕歎了口氣,“你是在賭琴酒嗎?還是說是蘇特恩那條瘋狗?”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就想套我的話?”
“唉,真是拿你沒辦法。”他搖了搖頭,語氣裡藏著一絲寵溺,“你問吧,我都會告訴你的。”
“我已經問了。”
他頓時有點啞口無言,眉心微皺,“我是哪裡惹你不爽快了?”
雨宮千雪冷漠地像塊融不化的冰,眼神如刀,“將一個人關在陌生的環境裡,斷絕一切信息來源,再對她噓寒問暖,關照有加,擺出一副略施小恩小惠的樣子,你是想養成一個斯特哥爾摩綜合征嗎?”
“這種時候還能這麼冷靜啊,真厲害。”話裡的讚賞不言而喻,微微眯著的金色眼眸裡蘊含著笑意,“隻是,斯普莫尼你不覺得你把人想得太壞了嗎?”
太壞了?對於這些犯罪組織的成員??
她嗤笑一聲,“你可能有點病。”
他半轉過身子,手掌撐在床頭上,眉目低垂,用手指挑起幾根紫灰色的發絲,放在掌心輕輕摩挲,“好吧好吧,為了不讓某人把我想得太壞,那我就說出來好了,斯普莫尼,因為你炸掉了奧菲利亞號,導致任務全盤失敗……”
話剛說到這裡,就被雨宮千雪一聲冷笑直接打斷了,“嗬,這就要開始PUA我了嗎?開始往我身上扣屎盆子,說什麼所有的錯都是因為你,是你搞砸了一切,所有人都在指責你,不相信你,除了我,隻有我永遠相信你?你憑什麼把奧菲利亞號的沉沒怪到我頭上??”
說完她猛地一下拽斷了那幾根發絲,神色冷硬。
彌漫著消毒水的空氣裡頓時冷凝起來,好似遍布著細密的針尖,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