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蕾絲發帶落到地上,一麵沾了血。
辛庫醫師掀開少年的眼皮,空洞洞的兩個窟窿對著他。
他愣了愣:
“很遺憾,這是神的領域。”
“可——”
“貝莉婭。”蓋亞打斷她,“這是我的命運。”
少年說起自己的眼睛時,麵色仍是淡的,好像失去光明於他,沒什麼大不了。
柳餘怔怔看了他一會,又轉過頭去:
她很慶幸,她來自在一個沒有被神馴養過的世界。
辛庫醫師胖乎乎的身體圍著蓋亞一陣上躥下跳,做檢查、敷藥包紮傷口,最後開了副藥劑:
“貝莉婭小姐,他很好,他很好。除了失血過度、有些虛弱,再好不過了。我從未見過這麼完美的身體。”
“噢,那就再好不過了。”少女雙手握在胸前,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感謝光明神的庇佑。”
“九十六盧索。”辛庫醫師樂嗬嗬地開出賬單,“小姐,你知道的,我們這兒從不賒賬。”
柳餘:……
全身上下沒有藏錢的地方。
她取出金色鳶尾花摩-挲了會,才不舍地遞過去:
“我把弗格斯家族的徽章抵在這,不用擔心我會賴賬。”
說到最後,女孩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去一樓取藥。”
辛庫醫師利索地收起徽章。
少女站起身,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往外走,走出門時,還回過頭囑咐:“辛庫醫師,這個對我……很重要,請小心保管,明天、明天我一定來贖!”
“貝莉婭小姐放心。”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後。
辛庫看著門外感慨道:
“我從沒見過貝莉婭小姐這樣,她把弗格斯家族的徽章看得跟命一樣重要,卻願意為了你拿出來抵押……”
“她一定很愛你。”
柳餘等到這一句,嘴角勾了勾,也不等蓋亞反應,就去一樓取藥。
才到一樓,就發現所有人都不見了。
剛才還擠得滿滿當當的大殿現在空無一人,連該在藥房輪值的藥劑師也不在。轉過頭,才發現人都站在門口去了,個個跟長頸鹿一樣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她疑惑地走過去,發現長長的寬闊的大街上,浩浩蕩蕩走過一行人。
他們穿著寬大的白色法袍,袍擺上繡著金色的太陽和銀色的月亮,就這樣列隊徒步而去。風浩浩湯湯地吹起他們的長發,撩起他們的袍擺。
白色法袍過去後,就是黃金戰甲。
戰士們手執長劍、身騎大馬,列隊而過。
隊伍所經之處,有聖潔的光在空中升起,有輕吟的歌在風中飄蕩。
人人屏息凝神,肅目而立。
柳餘隻覺得,心像徜徉在一片溫暖的、歡快的海洋裡,這裡隻有光明,沒有黑暗;隻有快樂,沒有悲傷。
“聽說今天索羅城池的光明神像出現了神跡,難怪白衣神使和黃金騎士要一起出動。”
“能侍奉神,是多大的榮耀……如果我能當上神使或者騎士就好了。”
“做夢吧?唯有水晶球亮起,成為神眷者,才有資格當上神使或騎士。說起來,神眷者選拔,也快開始了吧……”
神眷者選拔?
柳餘想起了書中劇情。
如果說,貝莉婭人生的轉折點在剜去光明神的眼睛,被投入監獄,那麼娜塔西命運的轉折點,就是成為神眷者。
這個世界,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分界猶如鴻溝,可唯一能跨越這條鴻溝的,就是神的力量。
這種力量,更為霸道而不可測。
所謂神眷者,就是指被神眷顧之人——
他們天生就擁有可以修習神術的體質,能夠侍奉神靈、得賜神力。
神眷者,高於貴族;貴族,高於平民。
娜塔西通過了神眷者測驗,成為了比貴族更高貴的存在,能夠與皇室比肩,從此後如魚得水;而原身卻因錯過測驗,從此後更跌入人生的低穀。
可倘若……原身本來就不是神眷者呢?
柳餘攥緊手中藥方,告訴自己無妨。
耐心,再耐心一點兒。
當務之急,是先度過這必死之劫,再來考慮神眷者之事。
是神眷者最好,不是也無妨。
這世界,也許有規則存在,可所有的規則,都是由神製定的——
神可以捏骨造人,可以創世滅世。
所以,所有的一切,最後還是歸攏到一點:
討得蓋亞的歡心。
柳餘在心中捋好事情的輕重緩急,配完藥就上了樓,又在辛庫醫師的嘮嘮叨叨裡、牽著蓋亞下樓。
少年安靜地下樓梯,少女卻嘰嘰喳喳向他形容了一遍剛才的境況。
“……如果我能通過測驗就好了,那樣就能永生侍奉神靈了。”
她雀躍地、又帶著點希冀小聲地道,“蓋亞?三天後的測驗,你也會去麼?”
“我不知道。”少年搖搖頭,“貝莉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你就陪我一起去。”她晃晃他的手,“反正你現在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對不對?他們都說神眷者很好……也許,會有神術能治好你的眼睛。”
大金腿兒,就應該帶在身邊啊。
柳餘承認,她很貪心。
她又想活下去,還想活得好,活成人上人。
“好。”
輕揚的、優美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一會,又帶著點遲疑:
“貝莉婭,你的腳……不疼了麼?”
“本來是不疼了。”
少女好似體力不支,踉蹌了下,“不過去取完藥回來,又有些疼了。”
“……鳶尾花被抵在了辛庫醫師這兒,希望回家後母親能責罵得小聲一點兒……”
“……對不起。”
良久,蓋亞輕輕出聲。
少女倚著少年,笑得跟狐狸一樣:
“沒關係,你們是朋友啊。”
“蓋亞,朋友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助的。”
“我也會幫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