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終於不裝暈了。”
“你知道?”
喉嚨間的力道鬆了一點。
“是啊,我還知道……您要是動了我的話,娜塔西會死哦。”
禁錮住全身的奧力如細水一樣抽走。
“娜塔西呢?”
“放心,她在一個很安全很安全的地方,隻要我沒事,她就沒事。……噢,抱歉,還得提醒您一件事,光明神使就要來了。”
似乎是為了佐證她這個說法,樓下傳來一陣富有韻律的腳步聲,伴隨著校監諂媚的吹捧:
“神使大人,索倫學院一直處於光明神的庇佑之下,怎麼會有邪惡力量出現呢?一定是那人搞錯了。”
“不……我的權杖聞到了黑暗的氣息。”
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叫來的?”
“嗯哼。”
“我若是死,必定拉你墊背,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
看著路易斯公爵越發蒼白的臉色,柳餘突地神秘一笑:
“跟我來。”
她伸手將他一拽,竟成功將他拽走了。
路易斯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乾脆跟著她,兩人一下子溜到西南角的水塔邊,因著常年潮濕,水塔附近長滿了青苔,柳餘伸手在青苔附近一揭,竟揭起一個蓋子。
下麵露出個洞來。
路易斯不是蠢人,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跳到洞裡,正想讓她將蓋子蓋上,誰知這位古怪的弗格斯小姐竟也提起裙擺跳了下來,手裡還抱著個鳥籠。
蓋子重新蓋了回去。
兩人一下子陷入了黑暗裡。
柳餘能感覺到對方放肆的目光在自己臉上一遍遍地掃。
“神使的權杖,比髭狗的鼻子還要靈敏。”
他道。
“我要牙齒。”
柳餘不按常理出牌道。
“牙齒?”
“沒錯,與您心臟血脈連接的那一顆牙齒,尊敬的路易斯大人,這很劃算。”她頓了頓,“作為交換,我會保護您不被神使發現。”
腳步聲從頭頂經過。
頭頂校監的咆哮幾乎要刺破耳膜,地底的黑暗中,一人一吸血鬼對峙。
“保護我?證明你的能力。”
“您彆無選擇。”柳餘慢吞吞道,“否則,我現在可以就張口將他們叫來。”
“在你出聲之前,我會先掐斷你的脖子。”
“不,大人,您辦不到。”柳餘篤定地笑,“您要是辦得到,剛才就不會裝暈,更不會與我討價還價。您早就從六樓跳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知道,您原來有這個能力。”
她能感覺到,黑暗中路易斯那雙極夜一樣漆黑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她。
半晌,他給出一個“好”字。
一陣風,斷斷續續地將頭頂這段話傳來:
“……看起來這些傷口,不像是鐵器造成,倒像黑暗術法……可奇怪的是,傷口上找不到一絲黑暗力量,我的權杖也靜止了……”
“……沒有聖水的加持,即使是世上最高明的神術,也無法徹底去除傷口的黑暗力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餘卻知道事情的真相。
世上再高明的神術,又哪裡比得上光明神本身所擁有的神力?
灰斑雀的翅膀振一振,加上記憶珠的加持,足以將這附近的黑暗淨化和隱藏——何況,路易斯公爵的能耐早在受傷和暴曬下大幅度削減,否則,她也不會將計就計,直接勒索。
柳餘朝他無聲張口,她知道,他看得見。
“我數到三……”
“現在?”
“是,我怕你反悔。”
“高貴的路易斯從不反悔。”
頭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一。”
“二。”
“三——”
少女攤開的手掌心裡,多出了一個冷硬的、尖銳的,帶著濃稠血腥味的東西。
她悄悄地攥緊了手心:到手了。
腳步聲徹底遠去。
人走了。
路易斯背靠著牆壁,豆大的汗順著他蒼白的臉頰一顆顆流了下來,那顆直通心臟血脈的牙齒是吸血鬼黑暗力量的精華所在,一旦拔出,將元氣大傷。
他閉上眼睛:
“交易已經完成。”
“是,交易已經完成。”
黑暗中,兩人的目光膠著在了一起。
蓋子揭開,路易斯率先跳了出去,他往下伸出一隻手,友好地道:
“弗格斯小姐,我拉你出來。”
柳餘專注地看著自上而下伸來的、過分蒼白的手掌,伸手一握,借力跳了上去。
路易斯欺身上來,低頭,以一個極親密的姿勢擁抱她,牙齒堪堪刺破她柔嫩纖細的脖子:
“弗格斯小姐你——”
那笑停在半途,僵硬詭異得如同人-皮-麵具。
“——路易斯大人,您與我其實是一類人,十分富有契約精神。”
所以,才會在確認一遍交易完成後,彼此捅刀。
柳餘麵無表情地將十字架從公爵心口拔出,在他薄如紙的麵色中,涼薄地笑了笑:“可惜,我比你快。”
路易斯身體猛地顫抖起來。
他漆黑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突然笑了:
“親愛的弗格斯小姐,下一次見,一定是我先咬斷你的脖子。”
說完,他的身影化作無數黑霧,被風一吹,散了。
柳餘低頭看了眼掌心,一顆潔白尖利的牙齒躺在上麵,她慢吞吞地將它和羽毛、記憶珠串在一塊,帶到了手腕上。
她垂下的細膩的脖頸處,有一塊不明顯的血點,不一會兒,也結痂了。
鳥籠裡的灰斑雀在旁邊狠狠拍了下翅膀:
“斑!”
可這一聲貌似尖利的嗓音,卻仿佛帶著顫抖。
柳餘拿手指親昵地點了點它腦袋:
“淘氣。”
然後提起鳥籠悄悄下了樓。
至此,暗夜公爵元氣大傷,暫時不會有能力出現在她麵前,她被吸成人乾的結局又往後推了一步。
因為朱莉,她成功將自己與“邪惡力量”撇開,並塑造了“還算善良”的形象,最要緊的是,她拿到了一顆吸血鬼的獠牙。
柳餘揣著這顆獠牙,來到了神眷者測驗的廣場。
廣場上,娜塔西已經醒來,正巧輪到她測驗。
“名字。”
“娜塔西·倫納德。”
“將手放到水晶球上。”
娜塔西纖細的手輕輕放到了水晶球上,一早上都未曾亮過的水晶球突然迸發出一道白光,不夠強烈,卻足夠溫柔。
“神眷者,娜塔西·倫納德!”
主持測驗的光明使者眸光一下子和煦起來。
娜塔西咬著唇,臉頰紅得像小蘋果:“真的嗎?我是神眷者了?!”
她眉間的愁緒,像被風輕輕吹散了。
柳餘的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那道嬌蠻的、滿不在乎的聲音:
“可是,我有媽媽啊。”
你沒有媽媽。
你不是神眷者。
你撞南牆得頭破血流,我輕輕巧巧、就站在了你渴望的終點。
柳餘眨了眨眼睛,將突然泛起的無聊的、脆弱的、矯情的嫉妒,給重新眨了回去。
“名字。”
“貝莉婭·弗格斯。”
“將手放到水晶球上來。”
柳餘將手輕輕放了上去,一圈鬆鬆的細鏈掛在她潔白的皓腕上,剔透的琉璃珠,柔盈的羽毛,以及一顆尖尖的犬齒垂落。
她似是緊張,犬齒被她攥住,握進了掌心。
略一用力,漂亮的尖牙輕而易舉地刺破她掌心幼嫩的肌膚,一股幽冷的、讓人齒骨發涼的力量順著掌心往經脈滲透。
就在這時,記憶珠與渾身叮叮當當掛滿的羽毛一同滲出白光,那柔煦的白光以摧古拉朽之勢,向掌心的黑暗力量壓了過去,直接滲入水晶球——
這一過程,說時慢,實際不過一瞬,在旁人看來,就是水晶球突然放出白光。
白光將柳餘整個籠罩了住,無比純淨、勢不可擋。
“神眷者,貝莉婭·弗格斯!”
廣場上一片沸騰。
“那個光!那個光,是聖靈體嗎?”
連光明神使的眼神,都變得熾熱起來,
柳餘隻覺得:
完,鬨大了。
一個假冒偽劣產品,應該低調才對。
可索倫學院的人,卻已經歡呼了起來。
“貝莉婭·弗格斯!”
“貝莉婭·弗格斯!”
“貝莉婭·弗格斯!”
娜塔西瞳孔猛地收縮,揪住裙擺的手,悄悄地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下意識看向左右:
卻到底沒看到一向陪伴在身側的路易斯。
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在那一刹那,她感到的更多的,是惶恐,而不是喜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