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們毫不畏懼。
正義,自由,你們向往光明。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古老而高貴的民族……”
少年的歌聲飄蕩到很遠。
優美的、比世上任何一種樂器都更動人更美妙的聲音,傳入人的耳朵,世界像是被摁下了停止鍵,人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如果說,這世界真有海妖塞壬,那也絕不會超過此時的蓋亞。
柳餘看著周圍如癡如醉的人群,隻覺得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場大型的催眠術。
幸運的是,她是清醒得最快的那一個。
少年還在唱: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她悄悄走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蓋亞,我們走。”
少年精致的眉眼在無數星光裡越發得搶眼,他懵懂地睜大眼睛:
“恩?”
“裙子臟了。”
她低低地道。
蓋亞點頭,兩人在安靜的人群裡,悄悄地溜走了。
提著裙子走出伯納湖邊的那一刻,柳餘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人人呆若木雞,仿佛還沉浸在剛才美妙的歌聲裡——
這是神的……言術嗎?
當他吟唱時,世界也必須安靜下來聆聽……嗎?
“蓋亞,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一點霸道?”
柳餘忍不住問。
“霸道?不,我不覺得。”
“……哦,”柳餘拉著他,在經過一片小樹林時,腳步一轉,“蓋亞,我不想那麼早回去,我們去附近走走,怎麼樣?”
“……神的子民,這裡種滿鮮花……”蓋亞嘴裡還哼歌,點頭,“好啊。”
他用空的那隻手扯了扯領子。
柳餘知道,藥效發作了。
她考察過,小樹林裡有一座石亭,平時就荒無人煙,現在所有人都在伯納湖邊,更沒什麼人會去。
散步散到那,果然沒人。
整座樹林,就是一座空城,除了此起彼伏的蟲鳴,什麼都沒有。
“蓋亞,你怎麼了?臉好紅。”
柳餘引著蓋亞去了石亭,讓他坐下。
少年渾渾噩噩地坐著,白皮下染著一層薄薄的紅暈,整個人都冒著熱氣:
“貝、貝莉婭,我也不知道。”
柳餘手觸到他額頭,又往下,碰了碰他臉頰:
“啊,你好燙。”
少年坐在欄杆上,鼓了鼓腮幫子,仰著頭:
“貝莉婭,我是不是像人類一樣,發燒了?”
“為什麼用人類這個詞?你不是人類嗎?”柳餘回避了這個問題,挨著他在涼亭坐著,
兩人腿挨著,身體也挨著,她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驚人熱度。
“我、我也不知道。”
蓋亞一陣傻笑。
柳餘發現,他笑大時,右邊臉頰會出現一個笑渦,看起來稚氣又可愛。
她撐著欄杆,半直起身,在他右邊臉頰親了下:
“蓋亞,我喜歡你。”
少年捂著臉,眨了眨眼睛。
她又拽過他,半側著身子,吻從臉頰落到他薄薄的櫻花般的嘴唇上:
“我喜歡你。”
少年直愣愣地坐著:
“貝、貝莉婭,我、我的身體像是要炸了。”
柳餘貼著他的嘴一陣低低的笑,摩-挲中,柔軟的唇瓣相觸,她將他手拉起,放到自己臉上,捂著:
“蓋亞,你真可愛。”
“男人不能叫可愛。”
他卷著大舌頭堅持,又搖頭,“貝、貝莉婭,這、這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
柳餘聲音柔柔的。
她之後沒再親他,隻是老老實實地挨著他——前麵還能說是因為情不自禁才這樣,後麵卻不宜太過——
她知道,蓋亞有多麼敏銳。
“不、不知道。”
蓋亞晃著頭,站起踉踉蹌蹌往外走,卻被柳餘拉住,“你去哪兒?”
兩人糾纏間,摔到了地上。
蓋亞在下,柳餘在上,溫軟對上硬實,她立刻感受到了某處驚人的熱度。
少年僵硬地手腳都無處安放,想推開他,伸到一半又收回手。
“我知道了。”他捂住眼睛,“我像人類一樣……發-情了。”
柳餘:“……”
“我沒想到,我喝多了酒,會、會這樣……”蓋亞聲音都快哭了,“貝、貝莉婭,對、對不起……你快起來,我對著你發-情實、實在太失禮了……”
柳餘也沒想到,喝醉了酒、或者說,當理智離開蓋亞時,他是這樣的模樣,一個小話癆,還是自我掙紮的小話癆。
可愛極了。
她看著那張被細碎的月影照得漂亮極了的臉,“羞澀”地道:
“蓋亞,你知道的,我不介意你對我失禮。我很樂意……”
說著,她往上爬了爬,捧起他臉,笨拙地親了幾下,在對方的手足無措裡,深深地吻他。
“轟——”一聲,蓋亞的眼前,像是騰起了絢麗的煙火。
薔薇花香氣再一次籠罩住他,比從前的每一次,都更濃烈更香馥。
絲綢與羅紗輕觸,窸窸窣窣,進進退退,白與白相對,軟與硬相抵,藤蔓與大樹糾纏……
他突然抓住那緊緊纏上來的胳膊:
“不,不能這樣。”
柳餘睜開眼睛,蓋亞退開,那具被神捏過的身體,骨肉亭勻、肌肉線條漂亮得像最上等的畫,他一·絲·不·掛:
“貝莉婭,這不對。”
“為什麼不對?”
她微微支起身子。
柔軟的隆起在月色下顫抖,胸口墜著的琉璃珠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紫羅蘭翻到腹部,修長筆直的腿如同造物主的神話,隻是這神話上綴滿了淋漓汗水。
“哪裡不對?蓋亞,我愛你,我願意的。”
“不,不對。我不能碰你。”
“為什麼?”
少女站起身來,月色穿過重重樹影灑下來,又被石亭擋住一半,她站在半明半滅的邊際,像伊甸園裡誘人而飽滿的毒蘋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有**,就滿足。所以,貴-婦擁有騎-士,國王,擁有情人。連少女,都可以隨時與心愛的人在野地裡翻滾。”
“你不想-要我嗎?”
她向他走去。
“想。”少年看起來異常痛苦,他臉頰紅透了,代表欲-望的一部分雄赳赳地,汗從額頭一路往下滑過胸膛,“可是,世人如此,不代表我也要如此。”
“貝莉婭,你不懂……我不愛你,所以我不能和你做。”
柳餘是不懂。
現代世界大都講求效率,飲食男女上一秒看對眼,下一秒就可以去滾床單,這個世界,也都輕浮浪蕩。
娜塔西前一秒可以和吸血鬼親密上-床,後一秒又能與卡洛王子產生曖昧,在看到蓋亞時,又能立時轉移情致;連瑪麗公主都有三個情夫。
他們對愛對欲,更隨心所欲,且無人會對此產生其他想法。
為什麼蓋亞,會有這種對愛對欲這等沒什麼用處的東西,有種近乎古老的、不可摧的堅守呢?
柳餘終於明白,為什麼神宮中那麼多聖子聖女,包括娜塔西,可光明神卻誰也沒有碰過了。
她捂住臉:
“可我需要你,蓋亞……你又怎麼知道,你將來不會愛我?你愛過嗎?”
她試圖以狡辯來混亂眼前這個被欲·望折磨的少年:
“你沒愛過,怎麼知道,現在的欲-望不是因為愛?你對彆人產生過這樣的欲-望嗎?你想抱住我,想把我壓在身下,想對我做儘一切親密的事,不是嗎?”
她靠在他身上,像一株柔弱的藤蔓,緊緊纏繞在可憐的少年身上,兩人肌膚相貼、親密無間。
“對、對彆人沒有,雖然我想不起來,但確實沒有。”
少年茫然地、卻又肯定地道。
“所以啊,”柳餘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你愛我,毋庸置疑。”
在這一刻,她是伊甸園裡巧言令色的毒蛇,對著亞當噴吐毒液,這毒液裡,包裹著迷幻、包裹著欲-望,也包裹著無處不在的芬芳。
年少的、失憶的、被藥物軟化了神智的亞當應當理所當然被疑惑才是。
可他“看”著她:
“不,抱歉。”
“貝莉婭,不可以。”
他依然拒絕了她。
“為什麼?”
柳餘真的不明白,他這種近乎頑固的堅守。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心如鐵石,即使到這個地步,依然不肯向自己的欲-望投降。
她所見過的男人,大都急色好義,極少推開送到嘴邊的食物——她甚至可以肯定,倘若她對路易斯投懷送抱,他恐怕也不會拒絕她。
可蓋亞不肯。
“不為什麼,貝莉婭,我不愛你。”
不,不,不要慌,你還有機會的。
柳餘安慰自己,可恐懼與無力已經如蛛網一樣攀附了上來。
黯淡光影裡,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永遠被碾壓在底層,不得動彈的場景。
這讓她痛苦。
一定還有機會的,對,她還有三滴吸血鬼的血。
半杯換一杯。
以防萬一,她換了兩杯。
蓋亞像是恢複了理智。
他退開,俯身撈起地上的衣裳,替她重新穿上。
束胸,襯裙、蓬蓬裙,他的手很巧,似乎完全沒有為眼前的美景動搖,隻在襯裙的係帶上為難了會。
他替她將裙子捋好,溫柔地過分。
然後給自己穿衣服,白襯衫,黑馬甲,長褲,馬靴,最後將長長的燕尾服披在了她身上:
“該回去了。”
他“冷靜”地道。
可柳餘通過少年灼熱的還在顫抖的手知道,他完全不像表麵上那麼冷靜。
“在這之前,讓我死心。”
她哭泣似的,借著捂臉的機會,將藏在衣服暗處的拇指大小的瓶子打開,那裡還有三滴混合了血液的藥。
吞入嘴裡,含著。
“恩?”
蓋亞不明白。
柳餘卻上前一步,踮起腳尖,雙手攀在他脖子上,重新親吻他。
她用的勁太大,以至於直接咬破了他的唇瓣,血腥味混雜在兩人嘴唇間,她用舌·頭將含著血液的藥頂了進去。
“唔…”
柳餘以吻封住他的嘴唇。
藥力、親吻,或者某種不知名的東西,軟化了少年的防備,他的抵抗漸漸弱了下來。
理智被摧枯拉朽式地燒毀,這次,完全不堪一擊。
“疼。”
“恩。”
石亭外不知什麼時候,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綿綿雨打在地上,筍尖破土而出,迅速長大,與這春雨混雜在一處,藤蔓纏緊樹身,窸窸窣窣,淅淅瀝瀝,前進後退,後退又前進,一片淋漓,與濕濘。
汗與淚,血與歌,徹夜不絕。
柳餘也不知什麼時候暈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欄杆上,身上蓋著黑色的燕尾服。
亭外日頭已經大亮。
蓋亞安靜地靠著欄杆,他依然站在風口,一隻手插在口袋,一隻手放在旁邊,似乎怕她掉下欄杆。
等她醒來第一句話就是:
“我被下藥了,我很確定。”
他認真地看著她:
“是你,還是瑪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