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裡艾一愣,其他要說的頓時被他咽入喉嚨裡。
他又垂下頭:
“是。”
去往酒窖的路,人要少一些,大葉子樹在神的銀發上留下層層疊疊的陰影。等到酒窖門口,兩人都未再說上任何一句話。莫裡艾當先一步,推開酒窖的門。
木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吱呀”聲――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莫裡艾竟然又想起了那個異端。
她和神宮內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其他人就像一副靜止的畫,而她是流動的、讓人無法預測的。
她像一團火,可有時又會像一團柔軟的水――
尤其當她來到這個酒窖時,那雙多情的藍眸裡總是盛滿了真摯的感情,好像裡麵藏著她渴望的、喜歡極了的寶藏,而她要把這寶藏挖出來,獻給自己最愛的人。
神跨過門檻。
白色的袍擺下,一雙白靴纖塵不染。
在酒香的包裹裡,神直直地、毫不猶豫地往艾諾酒的方向而去,莫裡艾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原來放艾諾酒的地方,已經空了大半。
莫裡艾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父神一定知道,他原來釀的、隻差最後一步就能成功的艾諾酒被弗格斯小姐用掉了。
父神的手抽出了架子上的羊皮卷,在打開時,突然問:
“她,怎麼樣?”
莫裡艾立刻反應過來,父神口中的“她”是誰。
“弗格斯小姐在梅爾島過得還算適應。她似乎有了個新朋友。”
“噢?新朋友?”
父神的聲音很低,但不知道為什麼,莫裡艾覺得周圍有點涼。
他挺直身板:
“一隻老鼠。”
“一隻老鼠……”
父神打開了羊皮卷,聲音至始至終都安靜而溫和。
他的目光落到羊皮卷上,莫裡艾也跟著看去,而後,他瞧見了一行胖乎乎的、東倒西歪有點滑稽的神語,就跟在父神的筆觸後麵――
“最後一次,我替你成功了噢,蓋亞。
看來,你這個神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嘛。”
後麵畫了張笑臉。
神沒有說話,長長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睛,這讓他看起來有些憂鬱。莫裡艾將目光移到旁邊,而後,他就看到了那些被他另外封起來的、失敗的作品。
“弗格斯小姐做出真正的艾諾酒前,失敗了很多次……”
莫裡艾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為那異端說話,一定是她當時的藍眼睛太真摯,他想,“父神您喝到了真正的艾諾酒了嗎?很好喝。”
父神沒有回答他。
他一抬手,將羊皮卷重新塞了回去,而後,長久地注視著最上麵一排的酒罐子,一揮袖,酒罐子消失了。
“走吧。”
神轉身道。
話落的同時,人已經到了酒窖口。
莫裡艾匆匆跟了上去,卻隻看到一截消失的衣擺。
神消失了。莫裡艾在原地站了會,一位慈祥的“老年”騎士經過,驚訝地看著他:“莫裡艾,你發什麼呆?我們都在找你!”
“噢,噢,好的,稍等。”
莫裡艾回過神,鎖好酒窖的門,跟著騎士一塊走了。
神回了神宮。
胖乎乎的灰鳥在他房間裡的桌上劈著腿半蹲,擺出一副“孵蛋”的姿勢,見他進來,眼皮也不掀:“斑……”[午安,我的神。]
神沒有回答它。
他走到桌邊,坐進他平時常坐的鎏金曲椅上,手支在華麗的黃金扶手上,而後,一動不動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了。
長廊和屋簷都被打得“叮叮咚咚”,老實說,斑斑並不喜歡下雨。
沒有鳥類會喜歡雨天。
潮濕的雨會把它們茂密的羽毛打濕,還會讓翅膀沉重得帶不起身體。
斑斑斜著一對黑豆眼,先看看天,又看看神,正想說話,卻見神手指一晃,桌上就多出了一隻精美的銀色酒罐。
酒罐上貼了個字。
神還取出了一對配套的銀色酒杯,酒杯上嵌著斑斑最喜歡的綠寶石……
[神您今天這麼早回來,是為了請斑斑喝酒嗎?噢,抱歉,斑斑不喜歡喝酒,不過如果神您堅持,斑斑還是願意陪您喝一點的――]
神看了它一眼,斑斑聒噪的聲音自動消了下去。
它用翅膀捂住鳥喙,不敢發聲。
神拿起銀酒罐倒了一杯,仰脖喝了下去。
喝到一半,竟然嗆住,咳了起來。
咳完,玉白的臉上已是一層淡淡的紅暈,綠眸裡似有水光:
“……苦的啊。”
斑斑偷偷摸摸瞧了一眼,嚇得腦袋一下都塞進了翅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