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個震蕩。林廷川護了小鳳急退,卻礙於圍阻的白女黑男,無法避退。
端木朝華退了半步站定,屈指打了一聲口哨,嘹亮四林。
眾人一驚,警惕的掃視四周,卻見清淺大笑,“三王爺,你是在召集援兵嗎?”揮手,有數十個黑衣男各拎了滿手的事物上前,抬手全部拋在端木朝華的腳邊,咕嚕嚕的打轉。
月色慘白,端木朝華的臉色瞬間如紙,猛地攥緊了拳頭,那腳邊滾著的全部都是人頭,他部下的人頭。
小鳳驚的張口卻又生生閉上,扭開頭不敢再瞧。
“三王爺難道不知道我來之前就已經徹底清理了這座山嗎?”清淺詫異的道:“你以為埋伏在山脈之外,我便找不到了嗎?隻可惜跑了一個領頭的。”
手掌極緩的伸開,端木朝華臉色蒼白的笑了笑,“果然是聞人舒華的得力弟子,連心狠手辣都儘得真傳啊。”
清淺笑容一凝,微眯了眉眼,“你將尊主關押在了哪裡?”
端木朝華不答。清淺冷笑下令,“活捉端木朝華,其餘的不留活口!”
便是揮刀而上,卻在一瞬間看到一道煙火直衝夜空,擦然爆裂。
千疊樓的樓廊之上,有人被那道煙火晃了眼,驚呼,“聖上!阮二小姐的信號!該您下令出兵了。”挑起風燈,欲點亮手中的煙花棒,卻被身旁的人一把扣住。
他不轉頭,目光始終極深的望著那片梧桐林,“再等等。”
而梧桐林裡,眾人都驚詫的看著點燃煙火的小鳳。
“信號煙火?!”清淺直了身子,極驚的道:“不可能,這山之中不可能還有埋伏。”
林廷川退在小鳳身邊,壓低了聲音,“你還留有救援?”
那些言語在耳,卻又恍若無聞,她隻是眉目緊蹙的望著遠處那一點燈火煌煌的樓廊,他沒有點煙火……出什麼事了,為何不下令?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端木朝華突然眉間一凜,“你……的援兵是他?!”
小鳳看他,眸子晶亮,壓在他耳側道:“半刻,隻要撐半刻,他便會來救我們的。”
端木朝華猛地一顫,幾近咬牙,“你竟然真串通了他!你以為他會來救你還是我?”
一字字落下,壓在眉心,讓小鳳開口不得。
愣怔間,一刀便淩烈的斬下,林廷川一個翻身扯她躲開,堪堪的錯刀而過。
“速戰速決,我半刻都等不得!”清淺凝眉厲喝。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的兵刃全部兜頭而下,密網一般,讓她無從閃躲。
林廷川護她幾個閃避,卻粹不及防的挨了一刀,咬牙悶哼一聲,反手扣住那人的腕,猛地一折,隻聽骨絡哢吧的碎響,那人慘叫著落了手中的刀,急速後退之時,林廷川便已接刀砍下,人身頃刻分離。
刀光人影晃在眼前,端木朝華顧著自己,還要顧著那巨人。而林廷川更是吃力的抵擋,一個分心便被逼的退開了小鳳身旁,“小鳳!”
有人喊她,轉頭便見一把寒光凜凜的刀刃砍下,直逼眉心,她慌忙閃躲,卻是一個不及,刀刃直入肩膀半寸,砍在骨頭上,骨肉分裂的疼。
那人霍然壓刀,要一刀斬斷她的手臂。是踉蹌跪倒,小鳳抬手攥了刀刃生生阻下了斬入肩骨的力道,卻是刃入手掌。
那樓廊上還亮著燈,他在吧?手中握著煙火吧?小鳳顧不得手掌豁開,撐住那一刀,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那遠處燃著燭火的樓廊。
半刻。你一定要等朕,少一點都不成……他是這樣講的吧?為何……為何不見煙火?不下令?
“小鳳!”林廷川閃過刀劍上前,一刀斬殺砍著小鳳的黑衣人,抬手拔出了陷入她肩膀的刀,登時鮮血四溢,極熱的灼在小鳳的胸膛裡,她痛的抽了一口冷氣,倒在林廷川的肩膀上,緊抿了嘴唇蒼白。
一把刀塞在她手中,刀柄上分不清是誰的鮮血,林廷川一壁護著她一壁道:“你可還記得顧三娘教你的劍法?起來啊!”
三娘?三娘教的劍法?小鳳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劍,突然想起三娘曾說過,我交你劍法就是要你去砍人的,這個世界隻有砍人與被砍,你要做哪個?可是她沒用,從來都沒用過,隻那一次砍了那條咬傷蔣秀才的大黃狗……
抬刀猛地擋開砍下來的劍,肩膀上深可見骨的傷讓小鳳顫了手掌,一身的涼,分不清的冷汗還是血。是死命的盯著遠處的樓廊,不管不顧,他說一定要等他半刻。
身旁又是一劍襲來,溜著她的喉嚨而過,繞是閃的及時還是留了一道血紅。倉促的擋開那一劍,再次抬頭,卻突然發現遠處樓廊上的燭火突然滅了。
沒有了一點燈火,沒有了一點訊號,沒有了一絲希望。小鳳腿上忽的又吃一刀,痛的踉蹌跪地,硬生生拄了刀撐著。
頭頂的刀錚然被人擋開,端木朝華持劍立在一旁,冷冷道:“你還在期望他會來救你嗎?你忘了,你隻是他手上的一件兵器,一枚棋子。”一把抓了她起來,逼她直視一片死寂的千疊樓,一字字道:“你現在還在指望誰護著你?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還有誰會護著你!”
還有誰?她身邊還有誰?或者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人……
她突然大笑,伸手摸了一把臉上濕濕涼涼的東西,提刀揮了出去。
打從殺了第一個人時,她便發現其實殺人的時候腦袋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有的隻是身上的傷,是想活下來嗎?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刀落在身上的感覺比死了都難受。
她怕疼……
有血噴在眼裡,模糊了她的視線,慌亂間又挨了幾刀,便什麼都不顧,揮刀便砍。突然有人架開了她的刀,急道:“小鳳!是我!”
睜開模糊的視線,在一片血色中隱約看出是林廷川。心猛地一沉,幾乎連人一起墜地,小鳳攥了他的衣襟道:“你一個人先逃!”見他想開口拒絕,小鳳一把摳緊他胸口的衣襟,幾乎指甲沒入血肉,“你滾!快他媽滾!否者我這次犧牲掉的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小鳳……”林廷川愣怔。卻見小鳳突然緊攥著他的衣襟,垂下頭極低極低的哽咽。
她說:“求你了,走吧,我不想這次犧牲全部卻什麼都沒換來……”
那夜空突然閃過雷電。
林廷川看著小鳳什麼都沒說,隻是轉身而逃。
她知道,清淺的重心全部放在端木朝華身上,憑林廷川單人拚殺是可以逃出去的,隻要可以逃出去,就是有希望的。
那一夜殺了多少人,挨了多少刀,她都不記得了,她隻記得在最後倒下時,被挑落了脖子上的小桃胡墜子,那是三娘給她的見麵禮,她一直帶著。
她隱約聽見有人喝止了砍下來的刀,撿起了她的小桃胡墜子,道:“死了嗎?給我留活口……”
還講了什麼沒聽清,她隻是很想笑,笑她的護身符一點都不靈光,笑自己怎麼也找不到可以送的人……
笑這天上的月亮,明明還是一樣的月,怎麼就是不一樣的人了呢?
“端木朝德,端木朝德……”這個名字臨死都要念在嘴裡,刻在心裡,她心眼小,素來是有仇必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