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沒追,立在原地看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提了嗓子喊:“我不管你的破事,要喝粥自個早些回來!遲了我一口都不給你留!”
喧鬨太盛,她沒聽清顧落紅是不是大笑著罵她小沒良心,像從前一樣。
這一場無端的戰爭終於是在海上盈月落下之時,結束了。
所有人都得到了,也都失去了。
達奚拓站在廢墟中的祭壇上瞧著滿地的屍骸,愣愣不語。
有人翻著屍骸尋找親人,有人料理辨不清麵目的殘腿斷臂,極涼的風中碎碎著誰的哭聲,一聲一落的分不太仔細了。
有人站在他身後,沒回頭,他愣愣開口,“我真的想殺了你……”
“對不起。”端木朝華立在他身後,沒有辯駁什麼,小曄國幾乎覆滅的血戰,是他的自私帶來的。
達奚拓突然回頭,大喝著撲身將他按倒在殘垣斷壁之中,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一句對不起可以換的回我父皇?換的回我千千萬萬的子民嗎!你知不知道為了你的一句對不起我犧牲了多少人……”眼眶漲的通紅,艱澀了喉嚨,“你不是說過會有援兵來接應你嗎?你不是說過隻要撐到你的援兵趕到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嗎?你不是說過嗎……”
尖銳的斷石咯在脊背,端木朝華不閃避,望著他充了血絲的眼睛,伸手覆在他抖的極厲害的手背上,“阿拓,今日是我欠下你的,來日我端木朝華一定百倍奉還。”
那手掌極涼,沒有溫度的涼,和幼年時牽著他的手掌完全不相同,達奚拓突然筋疲力儘的倒在他一旁的廢墟中,伸了手臂擋住紅腫的眼眶,“可是……可是為什麼要殺了我父皇……我們不是說好,隻要挾持他交出兵符就好了嗎?你答應過我不傷他的……”
伸手拉下他的手臂,端木朝華看著灰蒙蒙天空,仔細的道:“阿拓,你還記得你幼年被送到大巽做質子的日子嗎?”
達奚拓紅的眼眶不答,怎麼會不記得,那種被所有人拋棄,送到千萬裡之外的異國做人質的日子怎麼會忘記。那個時候他不過九歲,權利,爭鬥他什麼都不懂,小心翼翼的生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時時刻刻準備著被人暗算利用,又時時刻刻擔心沒有了利用價值被人如同廢棄的棋子一樣丟開。
若不是端木朝華他怕是早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始終記得那個大雪不止的夜裡他被打的半死,端木朝華就在鋪天蓋地的大雪裡對他伸手,道,願不願意做我的朋友?
那樣飄大雪的夜,他的手掌極其溫暖。
端木朝華見他未答話,繼續道:“阿拓,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值得你掉眼淚,你命在旦夕的時候誰為你落過淚?誰在乎過你的生死?殺人與被殺,你選哪個?”
選哪個?他轉頭看端木朝華,卻看不清他墨玉一樣的眸子裡到底蟄伏了什麼。
“阿拓。”他又喚他的名,聲音淡淡的道:“你要變的無堅不摧,如今你便是小曄國的天,非強不可。”
你要變的無堅不摧才可以守的住這天下。
是誰說過的話?母後?淺碧?還是所有人……
他不知道自己逼達奚拓走上那個權力至高的位置是對還是錯,是為了達奚拓,還是出於私心。
那一天的白晝格外難熬。
回到船上時,天已黑儘,沒有星月,隻有船上挑的一盞橘黃的風燈,搖搖擺擺的一團光暈。
小鳳跪坐在船頭,枕著船杆上的手臂有些出神的望著極遠的海域,不知在望些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望。
風有點涼,吹的她的肩消瘦的很。端木朝華脫下披風,想為她披上,卻在咫尺之間頓了住。
小鳳回頭瞧見愣怔的他,彎了眉眼淡笑,“都處理好了嗎?”
收回披風提在手上,他點頭,輾轉又問:“怎麼還不睡?”瞧她的臉色很是蒼白,不由問:“做噩夢了嗎?”
小鳳一愣,不置可否的笑:“我沒出息打小就膽小,不太敢閉眼……”
閉上眼都是倒在自己腳邊的屍體嗎?親手殺了那麼多人會害怕吧。端木朝華摸出袖中的護身符,欲言又止,終於要開口之際,小鳳忽然回頭,彎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小鳳眉眼裡儘是光亮,道:“謝謝你。”
他是一愣,小鳳又道:“謝謝你回來救我,不論是出於什麼目的,我都很感謝你們沒有留下我一個人。”
她的眸子太亮,太真摯,晃的端木朝華不敢直視,攥在掌心的護身符終於一分分塞回了袖中,輕笑道:“要不要我陪你睡一會兒?”
小鳳愕然。
他繼續眨了桃花眼道:“反正你傻掉的那幾日都是我陪你睡的,連衣服都是我給你脫的。”伸出手給她,“喏,你不是習慣了抓著我的手睡嗎。”
是等著看小鳳臉紅,卻未料到她大大方方的抓住了他的手。笑道:“那就麻煩三王爺了。”
為什麼不會臉紅?是因為根本就不喜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