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一生到結束都隻會在新聞、電視劇或者是電影裡才能見到跳樓而死的人,生活中是看不到的。
麵對陳漾的問題, 樂芽搖了搖頭, 她當然是從來沒見過, 就連這些新聞也是很少看的。
陳漾緊了緊手, 說:“我八歲就見到了。”
八歲這個年紀說法不大,說小不小,作為一個孩子來說,其實早就已經開始記事了。
樂芽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最終開口道:“那個人是不是……”
陳漾說:“是我媽。”
這句話其實在樂芽預料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了,為什麼陳漾對他親生父親的態度這麼差, 又為什麼屢次爆發矛盾。
都和病房外那句話連上了。
陳漾看了眼她的神情, 繼續說:“我小時候其實過得還挺幸福的,大概就和普通人一樣,一家三口,雖然不富裕, 但很普通,很溫馨。”
他手指輕輕在她的手背上敲擊著, 和心臟的跳動幾乎是同時的,一下又一下。
樂芽感覺有點酥麻,但也沒抽回來。
“這種表象當然沒有維持多久, 他們開始吵架,一直到我上小學。”陳漾語氣很淡, 聽不出什麼情緒,“一直到七歲的時候,那個男人出軌了。”
“一開始是深夜回來,後來是徹夜不歸,在外留宿。”他閉了閉眼,“我是第一個發現他出軌的。”
他放學回家,被同學提醒的。
陳漾至今記得同學的那句話:“你看那是不是你爸爸啊,你媽媽好漂亮啊!”
可是那不是他媽。
樂芽想安慰一下,但是又實在不知道這該怎麼安慰,隻能乾巴巴道:“都過去了。”
說起來,她媽媽也是出軌的。
樂芽實在是不懂,過不下去可以離婚,為什麼要選擇出軌,這樣有什麼好處嗎?
陳漾用手捋了下頭發,“我對他感情不深,他出軌後我媽和他吵架次數越來越多,一開始在房間裡,後來直接當著我的麵。”
“我那時候就一邊寫作業,耳邊全是他們的吵架聲,他們還喜歡摔東西,家裡往往平靜下來後一片狼藉。”
然後小時候的陳漾就去收拾。
他學會在兩個人的爭吵中沉默,學會不去理會,以為這樣就可以還是一個完整的家庭。
然後事實告訴他錯得離譜。
“他們從我七歲一直吵到八歲,足足一年的時間,每天最少一次,每次話題總是那幾個,永遠的車軲轆。”
陳漾垂眼定定地看著樂芽放在被子上的手。
瑩白細膩,觸及時柔軟萬分。
他平靜道:“最多的時候從早到晚。”
樂芽詫異道:“這個頻率也太高了。”
對啊。
所以陳漾的性格早就在潛移默化中變了。
他笑了笑,“不過那時候我已經學會了無視,每天自己去上學,然後放學回家寫作業。”
陳漾側過臉看她,“我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後發現我媽在陽台上。”
“我媽是個家庭主婦,我猜這大概是她沒有同意離婚的緣故,她每次還是會沉默地給我準備好東西。”
“我從來沒有體會到我媽的內心。”
樂芽隱隱感覺到了什麼,隨著他越來越輕的聲音,直覺後來發生的事就是跳樓。
她開始有點害怕。
陳漾說:“她當著我的麵跳樓了。”
他當初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因為他們的事耽誤了一年,還是一年級,同期的小孩都在玩遊戲,他就這麼親眼看著親生母親在他麵前從陽台上一躍而下。
夜半夢回,陳漾不止一次夢見那畫麵。
“我沒有想過,我從來沒往那方麵去,或者說我從來就不願意去想這樣事情的結果。”
樂芽張了張嘴。
她想過是知道的,但是沒想過是親眼看到的。
這樣給人的刺激有多大,陰影有多深,僅僅是作為聽眾她都能感覺得出來。
當年的陳漾是嚇懵了。
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能清晰地看到他媽媽躺在下麵的姿勢,側臉對著上方,就好像在看著他一樣。
下方是暈開的血跡。
樂芽被他說得後背發涼,明明穿著保暖的羽絨服,卻感覺寒意直直地往上爬。
她半天沒說出話來。
病房裡安靜半晌,陳漾看她,放輕了聲音問:“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樂芽搖搖頭,“沒有。”
她的聲音有點顫。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震驚到無法平複。
以她一個即將成年的人來看,這都是很可怕的事情,更何況當年的陳漾也才八歲而已。
樂芽勾了勾他的手指,柔聲說:“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你沒必要自責。”
陳漾垂眸,從她的角度看就像是閉上了眼。
“我當時站在她對麵,隻要我再向前一步伸手就可以碰到她的身體,她讓我不要過去,我就停了下來。”
“她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
“我搖頭了。”
“然後她在我拒絕後跳了下去。”
傍晚天邊的夕陽是橙紅色的,一直蔓延到陽台上,披在女人的身上,引出柔和的輪廓。
一直到她鬆開手。
那一刻,就連夕陽也變得刺眼.
外麵的天色完全黑透,樂芽將燈打開。
病房裡的燈雖然亮,但是不刺眼。
陳漾被護士帶出去和醫生說事去了,所以暫時就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裡。
“哎,漾哥不在嗎?”梁千突然推門而入。
樂芽轉過身,“他去醫生那裡去了。”
梁千將一些小零食放在櫃上,然後撓撓頭,“我是來說我要回家了,我媽最近不準我在外麵逗留。”
大概是紈絝太久,不滿意了。
樂芽笑了笑,“那你回去吧,這裡暫時還有我。”
“你今晚還回家嗎?”梁千忍不住問:“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晚上一個人回去……”
樂芽說:“放心好了,我可以讓家裡來接的。”
想到白富美的身份,梁千又釋然了,點點頭:“那行,那我就不和漾哥打招呼了。”
他離開後恰好謝輕語來了電話。
樂芽重新轉回麵對窗戶,看著外麵籠罩在白色光線下的草地,接通:“喂?”
“你不會還在外麵吧?”她先問了一句,然後又說:“剛剛樂叔叔給我打電話了。”
樂芽急切問:“爸爸沒懷疑吧?”
謝輕語說:“應該是沒有,剛剛我直接用你在洗澡上糊弄過去了,聽起來他好像相信了。”
樂芽鬆了口氣,依舊有點緊繃著。
“你今晚什麼時候回去?”謝輕語問,順便關上了房間門,“要不晚上我和我哥來接你到我家住吧,正好不回去了,省得樂叔叔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