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窗戶沒關緊, 外麵的冷氣從縫裡鑽進來,直直地落在她的麵前, 驅散了空調的暖氣。
樂芽和陳漾對視了個正著。
謝輕語從後麵走過來, 說:“我覺得你們需要談談,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你這樣逃避是不行的。”
她向來不怎麼喜歡逃避,所以在得知樂芽之前的行為後就有點不讚同。
就算結局不好,說明清楚更好。
樂芽垂眼,“我不知道怎麼說。”
她甚至還想過陳漾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當初他媽媽跳樓也是因為方媛。
兩廂加在一起,他們倆可以說是仇人都不為過,雖然他並沒有什麼錯, 但是讓她怎麼麵對。
和他說自己媽媽害死了他媽媽,還是質問因為你爸爸我耳朵出了意外?
不應該遷怒的,但她一時間無法接受。
說到底,樂芽還是想著自己為什麼這麼輕易動心,如果沒有動心, 就不會有現在的一切。
謝輕語拍了拍她的頭,“什麼事都可以說的, 外麵這麼冷, 你難道要讓他等一晚上嗎?”
樂芽沒說話。
她覺得以陳漾的性格完全能做得出來這事。
樂芽重新轉向窗外,然後緩慢地拉上了窗簾, 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
謝輕語說:“那我走啦。”
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兩個人一起下去。
從正門到她房間的窗戶整下麵有一段距離,樂芽始終不敢跨出第一步, 每次總是會想起前幾天看到的那個畫麵。
謝輕語在後麵看得急,“你們兩個這麼磨蹭,等說上話估計都半夜了,凍不死你倆的。”
樂芽被她說的懵了懵。
謝輕語乾脆直接牽著她過去,“我帶你過去,有什麼話說清楚,你以後也不會後悔。”
樂芽跟著她過去。
恰好陳漾也在往這邊走,三個人直接碰了個正著,謝輕語退後一步,擺擺手:“我回去了。”
她說走就走,眨眼間就跑沒影了。
樂芽和陳漾麵對麵站著,這麼近的距離,就連對方臉上細小的變化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視力這麼好。
陳漾的臉色不太好,眼下有不明顯的青黑,唇色有點白,像是生病了一樣。
以前都沒有這樣的。
樂芽不禁懷疑是自己的問題,心底泛上一點自責,然後是無儘的茫然。
陳漾問:“過來嗎?”
良久沒等到回複,他自己走了過來,將樂芽直接攬進自己的懷裡,強勢的氣息將她包裹住。
樂芽埋在他的衣服裡。
有股淡淡的煙草味,明明在不久之前他都說戒了的,現在卻又染上了。
她小聲地吸了吸鼻子。
樂芽能感覺到他有很多問題,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什麼都沒開口。
周身安靜沉默,偶爾有樹葉被風吹動嘩啦聲。
樂芽下來前套了件大衣,有點大,手在袖子裡,垂在自己身側,一直沒有伸出去。
悶了半天,她終於開口:“陳漾。”
從胸口處發出來的聲音有點小。
陳漾伸手在她後背上順了順,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的安撫性太強烈,樂芽哽了一下,推他,重新開口:“陳漾,你放開我。”
陳漾沒動。
她越掙紮,他抱得越緊,幾次下來,樂芽也不敢再動了,窩在他的懷裡。
隻是安靜下來後,等了幾秒,樂芽感覺到身體的桎梏消失,煙草味也隨即消失,她被鬆開了。
被陳漾盯著,她有點不知所措。
樂芽輕聲說:“我有事和你說。”
陳漾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想要質問的情緒,低聲問:“如果我不來,是不是就沒有事說了?”
樂芽有點慌張,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甚至還沒想好怎麼麵對陳漾,更沒想過會成現在這樣的情況,一切都發現得太過順利了。
如果那天她沒看到,現在應該還是沒什麼。
陳漾伸手碰到她的下巴,雙手捧著她的臉,強迫她抬起頭來和自己對視。
沒用多大力。
陳漾彎腰,湊近她的麵前,歎了口氣,輕輕道:“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這樣的溫柔和以前的絲毫不同,瞬間就侵蝕了她的心,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樂芽閉了閉眼,“我怎麼問你?”
方媛那天的話對她有很大的影響,還有之前想利用親情從醫院裡出來,卻將他的生日記成了她的生日,一刀刀的,將她緩緩淩遲。
樂芽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
她想過方媛記錯了自己的生日,但是從來沒有想過那個記錯的是陳漾的生日。
這樣的陰差陽錯她根本無法忘掉。
樂芽的聲音啞啞的,那句話說出來後就忍不住哽咽起來,鼻尖發酸,眼淚砸了下來,燙在他的手指上。
陳漾一下子就慌了神。
他手指撚上臉頰,想要擦乾眼淚,卻沒想到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越來越多。
樂芽揪著他的衣服,努力抑製住自己的哭聲,“你讓我怎麼問你……問你和她什麼關係……問你媽媽是因為我媽媽出事的嗎?”
她能問的出口嗎?
樂芽睫毛上沾了水,不停顫動:“我早該知道的……他為什麼推我……如果當時……”
如果當時就得知真相,也不會是現在這樣。
她說的跳躍,語無倫次,一句不接一句,陳漾偏偏每一句都能聽懂,心口尖銳地疼。
是他一直在瞞著她。
樂芽隻覺得整個人都發涼,那天晚上她不知道怎麼回家的,一路上渾渾噩噩,在路上要不是一個小男孩拉了一把就被車撞了。
這幾天她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一點胃口都沒有,看到陳漾的電話過來時就不知所措。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幾乎一晚上都沒睡,每次閉眼時以前和現在的畫麵就重複交替著出現。
樂芽至今還記得外婆家裡。
陳漾啞聲道:“不哭了好不好?”
溫柔到極致,就成了奢求。
樂芽頓住,伸手摸了把臉,隔幾下抽噎一下,低聲問:“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半晌,陳漾應了一聲。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從當年就知道。
每次他媽媽和陳明武吵架時來來回回就那麼幾次的點,從不脫離初戀女友幾個字。
陳漾一開始隻知道陳明武和初戀女友舊情複燃這件事,壓根不知道對象是誰。
一直到那次在外麵看到陳明武和方媛,他才第一次見到那個傳說中的初戀女友。
後來他媽媽跳樓過後,他發現陳明武的房間裡有上鎖的櫃子,然後撬開過,裡麵有個相冊和日記本,相冊中就是陳明武和方媛的合照。
日記本記了很久,從學生時代一直到分手後,然後舊情複燃後重新記錄上。
陳漾在家裡點火把櫃子裡的東西都燒了。
不出意外,他被陳明武打了。
如果不是鄰居聽到動靜衝進來救他,他可能就這麼直接被打死了吧。
後來陳明武出事殘廢,他總是在怨恨一定是樂易健動的手,陳漾隻是嘲諷他沒有本事。
沒多久他就被送到了孤兒院。
一個有父有母的孩子被放在了孤兒院。
陳漾至今都還記得那些孩子們問他問題時他的回答,他怎麼回答地來著,好像是都死了。
確實和死了沒什麼區彆。
樂芽喃喃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像個傻子一樣。
陳漾唇角壓住,“因為不想你受傷害。”
樂芽抬眼看他,“我也有知情的權利,你一直知道這一切,卻從沒想過告訴我。”
陳漾僵住,“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樂芽搖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活得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