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樓榭從沒看到過月桂樹美術館的出口,所有來賓都是憑空出現的,他們上一秒可能還無憂無慮地待在自己家中,下一刻,便沒有理由地出現在了無儘城的白天鵝區。
她放緩了腳步,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朝著那個年輕人走了過去,同時摘下了右手的手套,想要跟對方握手:
“你好,我現在是美術館內的員工,得引導你這樣的來賓完成參觀工作……”
趙樓榭還未說完話,就被對方出聲打斷。
程亭羽將視線從麵前除了有個山竹腦袋外其它地方都相對普通的肖像上移開,看向了邊上的人,好奇:“你是怎麼知道,自己是美術館的員工的?”
趙樓榭頓了下,道:“在進入副本的時候,參與者都會收到一串信息。”
話未說完,新來的年輕人已然笑了起來,對方沒有出言反駁,卻讓趙樓榭清楚意識到,她完全不相信這番說辭。
趙樓榭閉上了嘴。
副本在信息灌注上不會差彆對待,所有參與者在剛進來的時候,獲得的線索都是相同的,也就是那十條美術館規則。
趙樓榭想,她剛剛應該說自己是在探索副本的過程中獲得了美術館員工身份,說不定真能取信於對方。
之前在遇見那個參與者時,能把對方忽悠住,其實是意外之喜,趙樓榭覺得,自己真不該那麼莽撞,因為上一次得手了,就琢磨著再忽悠一個新人。
趙樓榭停下腳步:“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我也沒有辦法。”她歎了口氣,仿佛真的格外遺憾似的,“肖像區非常危險,祝你接下來一切順利。”
對方還沒搞清楚情況,又是單人進的副本,手邊沒有能用來試錯的炮灰,通常來說不會選擇主動攻擊。
隻要及時退開,她就是安全的。
趙樓的想法沒錯,那個新來的年輕人果然沒有動手,隻是提了一個問題。
程亭羽:“你已經在這裡待了多久?”
趙樓榭盯了她看了一會,然後慢慢道:“也許十來天,也許一兩個月,或者更長時間,既然都已經來了無儘城,我哪裡還能記得住那種事情。”
她一麵說著,一麵以倒退的姿態,冷靜地離開了程亭羽的視線。
程亭羽繼續觀賞牆壁上的肖像畫。
現在的她對於[界域]這種力量,已經有了些了解。
城市主人所統治的區域是一個大氣泡,那麼美術館就是氣泡的一部分,這裡之所以會變成副本,是因為管理者做出了閉館的操作,暫時切斷了美術館跟其它白天鵝區其它地方的聯係。
程亭羽之前猜測,大約會有什麼辦法,阻止戲劇作家的竊取,所以她對於自己眼一閉一睜後就出現在美術館的情況也不太驚訝。
……上個版本的自己還挺會使喚人的。
肖像畫的細節已經映在了程亭羽的眼中。
哪怕月桂樹美術館是無儘城中的一個建築,她也不認為,這些畫是為了取悅城市主人而存在的,完全想不到,造夢家有什麼理由會覺得一顆山竹腦袋符合自己的審美。
山竹腦袋上被挖出了兩個洞,每個洞裡都放著一隻人類的眼睛,與怪異的外表不同,眼睛十分正常,甚至還有著純白清亮的眸光。
仔仔細細,連通邊角都看了無數遍,依舊沒有突然出現一個大洞,把她從美術館中放出去時,自己應該沒有滿足第九條要求。
程亭羽邁步走過轉角。
美術館的結構是層層嵌套的“口”字型,走到最後那一橫的末端時,會看到牆上開出了一塊空間,可以通往嵌在內裡的一條新走廊。
每條走廊中間,至多掛著一副肖像畫。
畫中人物的形象各不相同,有些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人類,有些則充滿了令參觀者掉san的獨特風采,不過無論主角形象如何,所有的肖像,都有著十分相類的眼睛。
程亭羽邊走邊看,還差三步就要走到走廊儘頭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她看著走廊的牆壁,笑道:“你以為偷偷縮在那裡,我就瞧不見了麼?”
那團近乎空氣的東西,發出了恐懼的抽氣聲,過了大約五秒鐘,一張慘白的臉終於浮了出來。
步向雒聲音發抖:“我、我現在已經快沒有顏色了,你不要搶我!”
程亭羽聽著對方的話,神色沒有絲毫波動,她腦海中飛快掠過一個與通關副本無關念頭——在彆人看來,眼下的場景應該是挺奇怪的。
兩人身上都裹著件白色外袍,手上穿著手套,腳上套著腳套,連頭發絲都被全部籠進了連著衣服的帽子上,除了臉以外,什麼也沒露出來,瞧起來簡直有點類似太空人。
她的目光在步向雒麵孔上掃過,麵前的人不正常得特彆明顯,如果說趙樓榭因為妝容過分濃鬱,有點令人在意的話,那麼步向雒就像是一個白化病患者,連眉毛跟睫毛的顏色都極為淺淡。
程亭羽的反應不算太慢,既然麵前的人聲稱自己已經沒有顏色,而他的皮膚又白得如此不正常,就證明了一件事情。
美術館副本中,人的顏色是可以被奪走的。
程亭羽注意到,對方的五官有些隱約的熟悉,於是回答道:“我可以不搶你。”又道,“不過你得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又是誰奪走了你的顏色。”
麵前年輕人身上的恐懼非常真實。
相比較而言,方才的濃顏人看到她的第一反應是上前忽悠,而麵前年輕人的第一反應,卻是畏懼回避。
這起碼可以證明一點,對方不知道程亭羽是新來的參與者,目前還沒有掌握奪走顏色的方法。
步向雒戰戰兢兢道:“我姓步,叫步向雒,第一個奪走我顏色的,就是那個趙樓榭,那會我才剛進副本,她寒暄的時候先脫下了手套,又騙我脫下手套,去跟她握手。”
他沒有進一步解釋,顯然是覺得,自己已經描述得足夠清楚。
程亭羽猜測,如果不是趙樓榭本身有什麼特殊能力的話,就意味著,主動與目標進行皮膚接觸的人,可以奪走後者的顏色。
她思考著規則,又和氣道:“原來你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