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緩緩伸出右臂,五根手指展開,伸向了從書本中凝結出的金色座鐘。
屬於無儘城的力量彼此碰撞、炸裂、消解,由[身臨其境]創造出的場景,正一點點被迫變得虛化。
曾經擔任列車長的莊九折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扔進了冰涼的水中,整顆心臟都因眼前的變化而凍結。
對方偷走的,果然就是綠茵圖書館內最為珍貴的記錄性書籍之一,那些書本因為被造夢家注入過力量,可以短暫複原文字所記載的場景。
如果說有誰在將虛幻複原為真實的道路上走得最遠,那必然是造夢家本人。
隨著書頁被翻開,金色座鐘逐漸獲得了實體,戲劇作家握住了這隻珍貴的時鐘,然後按照逆時針的方式,一圈又一圈撥動了指針。
“嗒、嗒、嗒。”
時間開始了回溯。
莊九折意識到了戲劇作家的打算。
她從[黃昏]升入[晨曦]的時間並不長,一旦時間往後倒退數月,自己的實力就會大幅下降。
與之相對的,戲劇作家的力量反而會上升。
“不朽的黃金劇院”也有著城市的資質,戲劇作家自然也能算作一位城市主人,如果不是曾經被夢境之主重創過,大概早就已經順利脫身。
莊九折抬起手,試圖繼續召喚新的場景,她的嘗試僅僅持續了一兩分鐘就宣告破碎——能力者的真名能夠隨著自身實力的提升而產生變化,[黃昏]階段的她,還沒有掌握[身臨其境]。
她閉上眼,周圍屬於肖像畫走廊景象的痕跡,開始如風化的古城牆般,被逐漸吹散。
程亭羽閉著眼,一動不動地靠在牆上,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了不正常的跳動。
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受。
她對自己的控製能力隻剩下了很少的一點,一隻腳已經站在失去意識的邊緣,腦海中的思緒也變得模糊起來,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爭先恐後地浮起,又被攪和得粉碎。
程亭羽先是想到了莊九折,這個人的能力機製不難理解,她可以製造出近乎栩栩如生的場景,如果被困在場景中的人相信看見的深海、沙漠都是真實存在的事物,身體上就會出現對應的變化,比如在海水中溺死,或者在沙漠中失去所有的水分。
莊九折並不指望戲劇作家會像普通的能力者那樣被自己輕鬆解決,她為對方準備的陷阱,其實是最後那個純白的肖像畫走廊。
如果戲劇作家相信了自己出現在肖像畫走廊裡,祂就會真的會被再度關回去。
對現狀的思考隻維持了極短暫的一小會。
理智之弦在混亂中徹底繃斷,在心臟的狂跳中,程亭羽終於體會了一次眼前一黑的感覺。
……
每位大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
就像製造商樂意於裝成“螺絲刀”裡的一個普通員工,跑到F0631市的外城區擺攤以至於慘遭督察隊的喝茶邀請,戲劇作家也有又祂的癖好,比如說在察覺到旁人在前麵設置陷阱的時候,祂會故意踩進去,等彆人準備好了慶祝勝利時,再給對方帶來一場戲劇性的轉折。
隨著座鐘指針的持續倒走,傀儡身上的活物感也越來越重,它客氣地衝著莊九折一躬身:
“觀看新劇集時總該有點前情回顧——雖然算是不請自來的客人,但最初給予我潛入無儘城資格的,卻是夢境之主本人,祂拿走了一具提線假身後,我就能順著上麵的連線潛進無儘城,可惜在獲取書本的時候,意外觸發了白天鵝區的警戒係統。”
時間倒流得越來越多,莊九折製造出的場景色彩早就如落潮般徐徐退去,她感覺到自己的能力變得乾涸。
無儘城的前任列車長抬起頭,神情冷淡地盯著那具傀儡,隨後嗤笑了一聲:“不用補充,我完全清楚後麵發生了什麼——觸發了警戒係統後,你就像死狗一樣,被大人關進了肖像畫廊裡。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是被吸走了不少顏色。”
“……”
傀儡安靜了下來,表情帶出點觀眾不肯配合的苦惱。
旁白與觀眾都不肯說話後,肖像區能聽到的,就隻剩下指針轉動的聲響。
莊九折雖然口上不饒人,不過她心中非常清楚,在夢境的世界中,那隻金色座鐘具備何等強大的力量。
它能夠回溯目標身上的時間,傷者可以因此複原,老者能重現青春,但也能讓處於全盛狀態的提燈人,逐漸變得弱小。
與此同時,戲劇作家卻因為時間的倒流,逐漸恢複到了實力未曾損傷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