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祈求完,又說：“如果小巫不想要……那哥哥也不會打擾你。”
巫盞沒有看霍臨。
霍臨動也不敢動，就這麼低聲下氣地蹲在地上。
巫盞伸手拿過那個檢測報告。整個報告非常清晰明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親緣關係。
不可否認,他內心深處是渴望得到親情的。但他已經一個人過了那麼久，現在驟然得知自己有親人,又忍不住產生責怪的情緒。
這麼多年，怎麼不早一點來找他呢。
種種矛盾又劇烈的情緒交織,甚至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巫盞捏著紙張，呢喃著問：“怎麼突然去檢測。”
霍臨臊眉耷眼，再次認認真真地道歉：“對不起小巫，我不該自作主張去檢測的，我應該提前詢問你的意願,這件事情我做的不對。我就是……”他頓了頓,自嘲道,“我不敢找你說這個猜測。”
一旦提前和巫盞說了,他們就是會同步得知結果。如果他們沒有親緣關係,那不止是他空歡喜一場，巫盞同樣也是。但如果有親緣關係,身份確認,他將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來麵對巫盞和自己，麵對二十幾年堆積而成的空白和遺憾。
他太膽怯,以至於竟然害怕去問巫盞,就自己去檢測了。
“對不起,我猶豫了好幾天，最終當了個膽小鬼。”霍臨啞著嗓子說。
所幸檢測完之後他勉強找回了一點平時的冷靜理智，讓機構銷毀了所有的檢測痕跡，沒有留下巫盞的基因信息。
巫盞本來隻是為了緩解情緒隨口一問,聽霍臨一遍遍誠懇愧疚地道歉，反倒是想繼續問下去。
“所以你……為什麼突然想要去檢測？”
霍臨看著巫盞的眼睛，腦海裡閃過最開始認識巫盞的時候——還是在直播間裡。
他當時隻是順手點進了那個新人直播間，也確實不怎麼相信那些玄乎的事情，所以提出了質疑。但現在回想起來，他那時候更多的是在想，這小孩怎麼冷冰冰的，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的表情變得生動一點。
越接觸越覺得親近喜愛，還直接變成了打賞榜一。
霍臨說：“我之前一直是你的粉絲……真正的產生想法是那天，你流血了，我一直感覺心悸，所以有了猜測。也是那天，我的手帕沾了你的血，我就……對不起……”
“不用再說了。”巫盞打斷了霍臨的道歉。
霍臨聽話閉嘴，有些惶惶然地看著巫盞。
堂堂霍家繼承人，現在蹲在地上，跟個要被趕走的可憐大狗一樣。他本人倒也不覺得丟人，唯一擔心的就是巫盞不願意認他。
巫盞盯著那張紙，說的很慢：“我確實不喜歡你這樣做。以後如果還有這種大事，提前跟我說。”
霍臨立刻點頭：“嗯嗯嗯，小巫放心，我……”
他保證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
以……以後？所以小巫是有一點想要認他的對嗎。
霍臨的眼睛亮了幾個度，語氣急促又有些語無倫次。
“哥哥知道對不起你，霍家也對不住你。我之前居然沒有認出來，以後會好好補償小巫的。”
“哥哥是俗人，不知道怎麼哄你開心，我的東西全部都給你好不好？……也不行，打理產業太累了，還是我來吧，小巫想要什麼都可以。”
巫盞沒有應下這些。
他現在隻是認可了一直以來相識的霍臨，至於霍家其他人……
他等霍臨說完，靜靜地問：“你們之前是不知情的，對吧。”
霍臨正色起來，點頭：“對，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爺爺也是。”
巫盞看了兄長幾秒，扔下一句：“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你們知道嗎？”
霍臨對這個情況已經有猜想，但聽到巫盞親口說出來，仍然酸澀難過。
巫盞看著霍臨的表情，瞬間就捋明白了。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他的父親因為某些原因去了藍星，大概率又返回了星際，然後其他的親人不知道這件事。
他的父親沒有告訴彆人有他的存在，或者說，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一樣，並不期待他的出生。
口袋裡的小紙人感應到主人的心情，終於忍不住擔憂地探出來，輕輕蹭了他一下。
巫盞沒什麼感情地扯了一下唇角：“你不知道。”
“……是。”
霍臨確實沒有按一般的流程來，他沒有先弄清楚巫盞的父親是誰，就先來找了巫盞。
但他莫名覺得，如果背著巫盞先去找出他的父親，隻會讓弟弟更不開心。
霍臨越想越懊惱混亂，剛才因為弟弟的話而雀躍的情緒，也有些低落。
怎麼做好像都不對。
因為他那麼多年沒有儘到兄長的責任，所以好像怎麼做都是錯的。
巫盞沉默了一會，還是沒有主動說出他來自過去的事情。他對這個剛相認的哥哥說：“彆蹲地上了。”
他不喜歡遷怒無辜者，尤其是這個從認識開始就對他很好的……哥哥。
霍臨沒動，眼巴巴地看著他。
巫盞平靜地說：“既然你們都不知情，那我不會怪你們。”
霍臨卻更加愧疚。他站起來，狼狽地在眼角抹了一把，低聲說：“小巫，你想怎麼發脾氣都可以的，可以罵我沒有當好一個哥哥，罵霍家，罵你父親。還有我擅自去做基因檢測，都可以的。”
霍家的小少爺，就算是嬌縱任性也沒有關係，何況本來就是霍家的錯。
巫盞抿著唇，睫毛下的情緒似是翻湧，再看卻已經平靜下來：“所以你今天是想……”
霍臨看著弟弟的表情，小心翼翼：“我是這樣想，先和你說這個情況，看看你願不願意認我這個哥哥，想不想回家。如果願意的話，我們就接你回家。”
回家。
這個詞輕輕撥了一下巫盞心底的某根弦，讓他下意識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兩人隔著一張茶桌，相顧無言。
這時，霍臨的光腦因為同一時間段接到太多次通訊，由靜音模式切換成振動。
他草草看了一眼爺爺的信息，忐忑地問弟弟：“爺爺他想跟你說話，可以嗎？”
“……嗯。”
光屏投影在兩人麵前。老人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內心具象化為冰冷機械的老人，此刻也隻敢顫顫巍巍地喊：“小巫。”
巫盞望著老人臉上的皺紋，低低地應了一聲。
“爺爺沒用，讓你受委屈了。”老人完全看不出族長的威嚴，隻剩下心疼，“小巫，我暫時沒有告訴其他人這件事。爺爺想問，你願意讓其他人知道嗎，你願不願意……認霍家？”
老人的態度很明顯。不是霍家認巫盞回去，而且祈求巫盞願意認霍家的親人。
而認霍家，大概也就意味著會對外公布他是霍家的小少爺。
巫盞安靜了很久，才說：“隨便你們。”
“但我現在不想看到他。”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但巫盞的前一句話對兩人來說已經是驚喜了。
霍老爺子和霍臨喜上眉梢，自然是應下：“好好好，我們幫小巫好好調查處理。”
默認了爺爺和兄長的身份之後，巫盞也沒有繼續喝茶。他拒絕了霍臨送他的想法，單獨回去。
茶樓裡，霍老爺子通過屏幕看著巫盞離開的背影，老淚縱橫：“霍臨，好好照顧你弟弟。我會處理族裡的事情，然後隆重地把小巫接回來。”
“我知道。”
老人交代完孫子，又撥通了一個通訊。
老人深深地看著二兒子，質問：“霍岩，你究竟做了什麼？”
……
巫盞已經回到了家門口。
他和兄長以及爺爺對話時，保持了冷靜的模樣。現在隻有他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有些空茫。
他突然就不是孤兒了。
他的爺爺和哥哥笨拙極了，連討好著哄他都做得小心翼翼。
其實……不提他父親的話，與霍臨和霍老爺子相認，他心裡是能品出一些高興的。
哥哥啊……他小時候也羨慕過彆的小孩有哥哥護著。
“小巫？”
身後傳來一道略顯焦急的聲音。
忙完工作下班回家的元帥快步走過來，很快發現巫盞的情緒不對勁。
兩人並肩走進元帥府邸的花園。巫盞心裡還在想自己的親人，也沒意識到回錯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