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2)

薑煙視線看去, 蕭何朝著黑洞洞的前方走,身形愈發佝僂。

前麵,像是憑空冒出了一個長長的通道。

他一言不發, 拖著步子走入其中。

薑煙緊跟在後麵。

周圍景致跟著變化, 在須臾間門, 到了一處內殿。

屋子裡幽暗,蕭何好似老了許多,麵前放著一個棋盤:“姑娘可會?”

“一點點。小時候跟著我爸學的。”薑煙走上前, 與蕭何對弈。

薑煙執黑, 落下一子。

蕭何沒說話,房間門裡隻聽到玉石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的清脆聲。

隨著棋子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快, 清脆聲連成線般,劈啪不斷。

薑煙捏著黑子,要落棋的時候, 右邊幽暗的房間門突然探出一道光。

光芒中, 是一處農家小院的模樣。

院子裡一群男人喝酒吃肉, 旁邊還有幾個孩子在玩泥巴。

“蕭何, 你說說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絡腮胡男人塞了一個陶碗給旁邊的中年男人。

“你這樣,吃飯都看著不香!”

中年男人赫然是蕭何年輕時候的樣子。

接下陶碗, 旁邊有個男人就迅速給倒滿了酒:“樊噲說得對, 喝酒喝酒!”

蕭何苦笑,看著滿滿一大碗的酒, 又不好推辭兄弟們的情誼,想著一口悶掉算了。

對麵伸過來一隻手,拿過蕭何手裡的陶碗,好笑的踢了樊噲一腳, 又對倒酒的說:“這一碗下去,你們就準備扛著他回家吧!”

盧綰抓著後腦勺笑:“劉季哥,這不是開心嗎?”

“開心是這麼開心的?”劉邦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讓他坐下,又對蕭何說:“能喝多少喝多少,他們就是這樣,高興起來瘋了似的。”

“這叫有一天開心是一天!”夏侯嬰在旁邊插了一嘴,手裡還拿著一塊大骨頭啃得香噴噴:“嫂子的手藝真好,真羨慕你啊!”

提起剛娶進門的嬌妻,劉邦抬著下巴,頗為得意。

院子裡是歡聲笑語,屋後是嫋嫋炊煙。

那時沛縣的一幫青年從未想過,他們有一日能夠踏上帝國權利的頂層。

在戰場指揮千軍萬馬,意氣風發。

在波雲詭譎的權謀中,也漸漸變了自己的模樣。

薑煙捏著棋子,看得出神了。

劉邦的沛縣兄弟或許不是最強的。

這個逐鹿天下的世道,多得是機會。比他們強的也大有人在。

隻是,他們是劉邦起義最初的底氣。

“很開心吧?”蕭何等著薑煙落子,他沒有看,卻清楚的知道旁邊上演著怎樣的一幕。

蕭何甚至可以清晰得想起當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在沛縣的時候,雖說不富裕,卻也過得下去。”蕭何看得出來,薑煙已經沒心思下棋了。

乾脆將棋子丟入棋盒。

“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然會推舉沛公,跟隨他。”

蕭何話音落下,從他們的左側殿外傳來一聲悔恨交加的高呼:“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①

薑煙坐直,下意識看向左邊。

明明隔著牆壁,薑煙仿佛看到了一雙染滿了權欲的眸子,透著蓬勃的野性生命力。

蕭何一顆一顆的撿回棋子,薑煙能看到他的手在顫抖。

“當年是我力薦韓信,如今也是我誆他入宮。”蕭何說完這句,沉默了很久。

直到將棋盤上的白子都撿回棋盒,大手在棋盤上用力抓起一把黑子:“害死他,是我對他不住。”

若說交情。

蕭何與韓信其實也不過是同僚之情。

最多再加上伯樂之誼。

但韓信是大漢第一名將,開國功臣。

“可我不後悔。”蕭何抬頭,看薑煙:“是不是很意外?”

若還是沛縣的時候,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老實文雅的蕭何,能眼睛都不眨的害死一個自己親手推上來的功臣?

“他太傲,太直。”蕭何唇角噙著苦笑,搖頭道:“領兵打仗,他戰無不勝。可他不會看人。”

“張良看清了我們所有人,看清了如今的陛下不再是當年的沛公。所以他離開了。”

從此贏得身前生後名。

“非是我與陛下要殺他。是天下要殺他。”蕭何不是在為自己辯解。

如果陛下當真恨不得將韓信除之而後快。

就不會將他貶為淮陰侯。

“我們這一路打殺而來,誰也不想在功成名就的時候踹開任何人。若是他能明白什麼是懷璧其罪的道理。或許就不會如此!”蕭何捏緊手裡的黑棋,眼神掙紮痛苦。

如果韓信肯低頭,他會想辦法轉圜的。

畢竟……唇亡齒寒。

正如張良所看那般,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初的他們,陛下又怎麼可能還會是當年的沛公?

“可他如果低頭,就不是韓信了。”薑煙從他手邊撿起黑子,一一裝進棋盒:“用兵如神是他,處世孤傲也是他。”

韓信之死。

除了劉邦要維持帝國的穩定外,其實也與他自己有關。

他或許到死的那一刻才清楚的意識到。

漢王與皇帝,是不同的。

他向往諸侯封王的世界。

但世界早已換了模樣。

“是啊。”蕭何苦笑:“如果低頭示弱,那又怎麼會是韓信呢?”

這個世界容得下韓信。

但皇權容不下。

蕭何理想中的大漢,也容不下。

“我曾經聽到過一句話。”看著眼前愧疚難過的蕭何,薑煙突然想到了嬴政。

“他說,他不後悔自己做的每個決定。旁人怎麼說都無所謂。那些決定,都是他做出選擇的時候認為最正確的。做都做了,懊惱反悔也無濟於事。”

蕭何蓋上棋盒,突然笑了:“是啊。做都做了。”

人總是他寫信誆來的。

動手的是皇後。

而陛下,許是默認的吧。

若非如此,自己也沒有如此大的膽子。

“姑娘,多謝開導!”蕭何拱手,真心道謝。

在薑煙家裡的時候,蕭何一直都在避免與韓信接觸。

就是過不去心裡的這道坎。

謀殺功臣。

換做最初的那個蕭何,會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一日嗎?

權利啊。

總是讓人慢慢變了模樣。

他們以為自己可以控製權力。

其實都在被權利裹挾著前行。

——

暫彆蕭何,薑煙就在原地等著。

等張良的出現。

隻是腦海裡時不時就會想起那雙恍惚間門見到的眼睛。

眼角帶著皺紋,皮膚也看起來粗糙得很。

但那雙眼睛裡有對生的渴望,對權利的欲望。

“姑娘在想什麼?”

饒是薑煙對霍去病有偶像濾鏡,也必須承認,張良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他如果不去參加書法協會,說不定還能找個配音的兼職做。

回過神來,她已經不在那個內殿,而是身處長安城的大街上。

兩千多年前的長安,當然不如薑煙後世旅遊去過的西安。

大街上不僅有人,還有各種牲畜。

周圍的百姓沒有幾個穿得特彆齊整的,大多衣服上都能看到小巧又不惹人注意的補丁。

但同樣的,也會有人坐著牛車或者騾車經過。

有人臉上洋溢著笑,也有人麵容麻木,倉皇的過一生。

“前頭那家的客舍的味道不錯。我看姑娘也看了太多隱秘詭譎,不如去吃些東西。”張良走在前麵,伸手指著三米外的一家店鋪。

客舍是秦漢時期的旅店與飯店兼營的場所。

張良走在前麵,笑道:“正好,也算是讓我給薑姑娘接風洗塵,聊表心意!”

客舍的布置和薑煙在現代進小飯館區彆不大。

唯一的區彆是,西漢時期中國還沒有“椅子”。

食客們都是席地而坐。

張良顯然是跟這家店很熟,進門就招呼:“兩個人的麵湯,再來些肉乾,上一壺蜜水。”

“我就不請你飲酒了!”張良徑直找到常坐的位置。

薑煙一路上都是點點頭,然後傻兮兮的跟在張良身後。

與劉邦見麵的時候,薑煙穿著直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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