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2 / 2)

薑煙一手糖葫蘆,一手風車,差點撞在杜牧後背。

見他站在原地,目光癡癡望著前方。

薑煙順著視線望去。

臨街的酒壚裡站著一個美貌女子,聲音如黃鶯般悅耳,賣酒吆喝的聲音都與周圍不同,吸引了不少人去她那裡買酒。

“那是張好好。”杜牧示意薑煙去看,眼神沒有愛慕,卻滿是懷念:“我認識她時,她才十三。在洪州名氣很大。一把嗓子好得不似人間擁有,聽她唱曲兒,會忘記所有煩惱。”

薑煙看著那個□□,縱然知道古代十五六歲就能說親嫁人,還是被張好好的年紀震驚到。

“後來她做了沈述師沈大人為妾。我偶爾想起她的歌兒時,還以為她會過得不錯。那年來了洛陽,意外見到她在臨街賣酒才知道。原來她被沈大人趕出來了。”

聽杜牧說了張好好的從前,薑煙再一次慶幸自己活在現代。

“走吧!”杜牧走上前,與張好好打招呼。

兩個多年不見的故人在異鄉見麵,心中都是萬千感慨。/.52g.G,d./

張好好打扮簡單,頭上隻戴著兩支發釵,與她從前風光時候的截然不同。

“你這些年還好嗎?怎麼年紀輕輕,就白了須發呢?”張好好請杜牧進來坐,還給他裝了一壺最好的酒,笑道:“知道你愛喝,雖比不得宴席上的佳釀,味道還算不錯。”

張好好是看不見薑煙的,薑煙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兩人。

杜牧隻簡單的說了自己這些年的日子,悲苦沒多少,隻說揚州風光極好,若是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張好好也點頭,告知了杜牧,沈傳師沈公的死訊,說了自己在這裡賣酒日子倒也踏實。

唯獨沒提她那個丈夫沈述師。

再聽沈公離世,杜牧還是沒忍住的紅了眼眶。

臨近傍晚,張好好簡單款待了杜牧。

星光點點下,薑煙有幸聽到了這位大唐歌姬的嗓音。

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同時代李賀的詩句“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看著撚著花手唱曲兒的張好好,薑煙眼眶微濕。

杜牧在長安抑鬱而死後,張好好趕赴千裡來到長安,自儘於杜牧墓前。

也是這一夜,杜牧寫下了那篇《張好好詩》。

也是這篇詩,讓後世一窺杜牧筆跡。

杜牧沒有在張好好

安排的地方住下,而是帶著薑煙離開洛陽。

在洛陽郊外,他手裡還提著張好好送的酒,喝到醉眼迷離,兩腮泛紅。

星光下,杜牧突然轉身,對薑煙說:“我在你的時代學到了一個詞。”

薑煙見他腳步踉蹌,連忙上前去扶他。

卻被杜牧輕輕揮開。

他走在滿天星光下,雙眼好似也被星光所染,遠遠看去,薑煙隻覺得那雙眼睛裡碎星點點。

“厭女!”

“那個詞叫‘厭女’。”

杜牧輕笑:“你們那個時代,人與人之間會這麼做。可在如今,在這裡!”

杜牧指著腳下,肩膀猛地垮下,哪裡還有當年長安瀟灑貴公子的模樣?

隻略帶哭腔的說:“在這裡,是這個世道厭棄了她們。”

杜牧摔碎酒壺,用力的捶著胸口:“現在,也要厭棄我們了!”

他不光是在感歎張好好,更在為自己叫屈。

他們,都是被時代所拋棄的人。

拚了命的想要成為阻擋曆史長河浪潮的人,卻被不屑一顧,丟在一旁,任由他們在這個世上蹉跎跌跌撞撞。

就在薑煙以為杜牧要這麼醉一場的時候,他反倒是清醒過來。

沉默著離開了洛陽。

張好好或許是杜牧年輕時候一個綺麗的夢。

見到如今的張好好,讓杜牧忘卻了在揚州聲色犬馬的生活,像陽光下的肥皂泡泡,破得一乾二淨。

讓他看明白了這個世道。

此後的杜牧愈發沉默。

他依然寫詩,在黃州為官清廉,肅清吏治,教化民眾。

也依然流連風月場所,好像這樣他就還是那個長安風流公子。

他的詩文中有“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以此吐出胸口鬱氣。②

有“幾度思歸還把酒,拂雲堆上祝明妃。”,扼腕自己不能上疆場的沉悶。③

薑煙後來跟著杜牧又去了池州、睦州。

縱然最後又回了長安,可他早已不再適應長安城內朋黨之爭下的生活,與其跟著他們爭來爭去,杜牧更想要離開這裡。

薑煙看著他越來越蒼老,眼神裡的鬱氣沉重,背脊也漸漸彎下來。

最初見到的那個騎馬的藍袍青年,好像是她的一場夢。

杜牧離開幻境的那天,冬日卻下著大雨,濕冷席卷著長安。

雨幕下,薑煙好像看到了那個賣酒的女子,裹挾著風雨,不遠千裡趕來,站在那座孤零零的墳頭前唱了他最愛聽的小曲兒之後,永遠的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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