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累得開心。”恪靖認真道:“從前我想累,卻沒有這個機會。”
她不想成為端靜,就算死了也不能出一口惡氣。
更不想成為溫恪和敦恪,英年早逝。
薑煙聽她說的話,隻覺得唇齒間蔓延著苦澀。
因為從前沒有這樣的機會,於是在飛出鳥籠後,恪靖振翅翱翔,飛得再累,也是開心的。
她隻想要飛得再快一點,再高一點。
史書對這位恪靖公主的描述極少。
饒是在歸化城內幾乎說一不二的公主,被當地百姓稱作“海蚌公主”的恪靖,依然隻有隻言片語的記載。
康熙在世時,恪靖已經在歸化城內威望極高。
在她挨家挨戶的敲門下,也的確有人因為借地放牧而捉襟見肘的生活,選擇跟著這位大清公主拚一把。
有糧食,才能活下去。
於是,清水河縣附近的那四萬多畝地連年豐收。
堆起來高高的小麥旁,恪靖振臂高呼。
實施的稅賦減免,也讓當地百姓歡呼雀躍。
莊稼的連年豐收與境內安定,漸漸引來了許多晉商。
歸化城內外出現從未有過的繁榮景象。
她讓漠北的喀爾喀蒙古各部團結起來,與大清聯盟攜手,一致針對準噶爾。
在歸化城內,恪靖準允,並參與了《喀爾喀三旗大法規》的內容。
而這本大法規在之後不斷的增補下,成為影響蒙古族立法,以及蒙古族法製史上極為重要的五部法典之一的《喀爾喀法典》。
薑煙到後來都不說話了。
她驚歎於恪靖的果決和智慧。
恪靖的手段強硬,卻又不會讓人不滿。
剛柔並濟,維係著滿蒙關係的同時,也不曾讓人輕視她的存在。
喀爾喀各部的貴族也都將恪靖視作如太陽一般的領路人。
在恪靖忙碌的時候,她也會收到那些姐妹們的消息。
端靜死得不明不白,額駙噶爾臧卻在端靜屍骨未寒的時候搶占他人妻子。
為了滿蒙關係,端靜的魂魄隻能與她的屍體一般,有千般苦楚也不能訴說,眼睜睜看著噶爾臧明著被圈禁,實則錦衣玉食的度過餘生。
溫恪難產而死,留下一對孤苦無依的女兒。
敦恪回北京後病亡,兄長的圈禁、姐姐的難產,將十九歲的女孩摧殘得隻剩下一口氣,支撐到北京就再也沒有力氣了。
每次聽到這些消息,恪靖都會去上一炷香。
“她們無法保護自己,那便隻能企盼長生天的庇佑,來世就不要在帝王家了。”恪靖沉痛的合上雙眼,難免有兔死狐悲的淒楚。
她保護好自己,在這片草原活下來了。
但是在這美麗的草原下又有多少大清公主芳魂永逝?
後來,年紀大了的恪靖依然愛騎馬。
隻是更多時候她喜歡看馬兒奔騰而去的模樣。
“去,讓找二小子將馬尋回來。”恪靖轉身,背脊依然挺直,步子也比在宮裡的時候邁得大了許多。
手裡那條馬鞭被她摸得沒有半點毛刺兒。
恪靖漸漸走遠,薑煙卻沒有跟上。
身邊公主府的桃花灼灼,百年後依然開得緋紅,開得濃烈恣意。
像這位愛馬的公主,從皇宮出來後,活出了真正的自己。
當地百姓為恪靖立了四塊四公主千歲千千歲碑。
除雍正五年立於清水河廳暑東門外的不知所蹤,其餘三塊的碑文也在二百多年的時光中逐漸模糊不清。
”自開墾以來,凡我農人踴躍爭趨者.紛紛然不可勝數……實公主之盛德所感也。”②
“且我公主留心民膜,著意農桑,其立心也公,其立政也明,其立法也猛且寬。恩澤普及萬姓,真乃堯天舜日。”②
薑煙撫摸著嶄新的石碑,望著歸化城內的公主府,想祝賀恪靖,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史書不曾記載恪靖為這裡百姓做的細節,隻留下四塊石碑無聲的為她證明。
而恪靖至此一生,都沒有一個屬於她的名字。
恪靖,是她的封號,也成了她留下的一個標記。
這些公主也曾為大清奉獻出自己的一生,甚至性命。
可後人卻隻能從曆史的邊角看到她們的身影。
薑煙輕輕歎氣,低著頭離開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