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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骨 曲渚眠 5581 字 10個月前

林容醒的時候,天色蒙蒙剛泛著白邊,外麵是淅淅瀝瀝的春雨,偶爾聽得外麵芭蕉樹下,一兩聲猿猴清嘯長啼,那聲音清亮狹長,仿佛直上雲霄而去。

一隻手掀紅羅鮫綃帳,昏黃的燭光頓時湧了進來。

曲嬤嬤見林容已然醒了,正望著帳子頂發呆,額頭上都是細汗,一邊伸手去探林容的額頭,一邊絮叨:“縣主養病半年,症候好了大半,吃了藥,頭疾也不發作了,卻還是時常做噩夢,照老奴看,莫不是衝了什麼,抑或是招惹了什麼不乾淨的在身上。”

翠禽捧了釅茶、青鹽,服侍林容洗漱,也道:“縣主,我待會兒拿了崇書來查查,倘若真犯衝,少不得備了彩紙果品拜拜的。這些事,都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林容忙不迭搖頭:“我是不信這些的,你們少來。”

正說著鳳簫從外麵進來:“前兒晚上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隻野猴子,我說叫人攆出去,偏翠禽說它有靈性,喂了幾個果子。那畜生越性不走了,昨兒晚上掛在那顆碗大的西府海棠上蕩來遊去的,我今早上起來一瞧,錦重重一地的落紅,真是晦氣。”

翠禽一麵挑了珍珠粉、香膏子,替林容擦臉,一麵接話:“這深宅大院,不知幾重門才進得來,便是有下山的野猴子,那也是進不來的。那猴子渾身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又聽得懂吩咐,一瞧便是人養的。”

林容不理這官司,從抽屜裡拿出一折黃紙來,問鳳簫:“大早上聒噪,叫你辦的事,如何了?”

鳳簫懷裡抱了個檀木箱子,嘟了嘟嘴,道:“主子,你真是難為我。我做奴婢的,鬥大的字,不認得幾個,還叫我去淘書?”

又打開箱子奉了一卷畫出來:“宣州雖說是北地第一城,又哪裡趕得上我們江州繁華?奴婢這幾日把宣州各大書肆都跑遍了,就尋著這一幅千涯客的《海棠夜宴圖》,不過這是摹本,那書商說這卷畫是受人之托尋來的,正本說什麼也不肯給我,連瞧也不讓瞧一眼。”

鳳簫說著抿抿嘴,要是在江州,主子無趣了,自有外頭的小幺淘登了稀奇精巧的小玩意兒,巴巴奉上來。偏偏到了這裡,連尋幾冊書畫也這樣費勁,真是今非昔比。

那畫軸已經有些泛黃了,緩緩展開,見是一株開得極盛的西府海棠,間或一玉蘭相伴,取“玉棠富貴”之意,花叢下是一席殘羹冷炙,一紅衣仕人酒足酣眠,東床高臥。畫上雖落款‘千崖客’三個字,雖然都是這三個字,字體字跡卻與另外一副迥然不同,顯然不過是同名罷了。

鳳簫見林容臉色沉了下去,心裡惴惴,想縣主往日脾氣暴烈,倘有不如意,打罵下人是常有的事,病好之後性子雖和順了些,卻不知會不會罰自己。

她垂手侍在一旁,低頭答:“主子,那書肆裡都打聽遍了,委實沒有見過什麼千涯客的字畫,也打聽過了,這裡的人並不曾聽過這個名號。玉器古董鋪子,金石店也去了,也並沒見過那樣的印章。”

末了又小心翼翼加了句:“不過這時節宣州新克,城裡人心惶惶,那起金石、藏書的大家秘而不宣也是有的。”

林容默默半晌,道:“算啦,也是我難為你。”又聽得小丫頭來回稟:“縣主,虞嬤嬤求見。”

宣州城破也不過三月有餘,大婚之所乃是前任節度使袁固的府邸,並無陸氏長輩族老在此居住。那日陸慎拂袖而去,除二門處有仆婦把守之外。尋常吃喝用度,倒是無人看管轄製,更無需晨昏定省,這幾日過得倒也算悠閒自在。

曲嬤嬤見此,勸道:“縣主,這府中均是雍地之人,口風都緊得很,不說那些軍士,便是丫頭婆子,尋常也並不同咱們閒話,能打聽到的也有限。這位虞嬤嬤名義上是世仆,卻總管府中大小事務,深得雍州牧信重。民間有句俗話,寧敲金鐘一下,不打破鼓三千……”話沒說完,意思卻很明顯。

林容點點頭,吩咐小丫頭:“請虞嬤嬤進來,奉茶。”

虞嬤嬤一路行來,便瞧這園子,不過三五日竟然大變樣了,過石子漫成甬路,便見幾本芭蕉,芭蕉原就種了的,現如今四周增添了些幾點隨意散亂著白石,廊下不知從哪裡移栽過來的花木,越見蔥蘢繁茂之態,雕鏤隔扇已經新換了綠紗窗。

甫一進正廳,便瞧當中一條紫檀大案,右邊擺著蜜棗色古靈璧石磬,一座垂絲海棠紗照屏,左邊擺著個定窯冬青瓷大盤,盤上置著三、五個香櫞,既古樸雅致又清新可人。

虞嬤嬤心裡點頭:不過略動一二處,意境便全變了。房中器物布置,非世家浸淫數十載不可得,便知是疏闊之人。

過正廳,進旁邊的碧紗櫥,小丫頭掀開匝地湘簾,便見前方一張小小的羅漢床上坐著個靜態極妍的女子。

虞嬤嬤福身行禮:“見過夫人!”

林容擺擺手,翠禽便搬了個五足刻海棠的杌子過來:“嬤嬤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虞嬤嬤近來痹症發作,多站一會兒便腿腳發麻,倒也不推辭,念了一句多謝夫人,便躬身坐下。不過她向來重規矩,不肯叫這位崔氏貴女看低,又道:“在主子麵前回話,本沒有我這等老婆子坐著的規矩。隻夫人體恤,老婆子又痹症發作,隻好舔著臉生受了。”

林容笑笑:“嬤嬤哪裡的話,您是長輩身邊的老人,我是小輩,隻有尊重的道理。我初來,什麼規矩也不懂,倘有什麼不對,還得仰仗您老人家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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