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蕭、翠禽兩人相視一笑,忙退了出去。
林容醒來的時辰已經是戌時三刻,院子裡,裡裡外外都上了燈,仍舊不想起來,躺在床上發懵。窗戶開著,那隻白猿躲在廊下扣磚縫,見林容不理她,便也無趣地伸手一吊,往海棠樹上去了。
過得一會兒,聽得鳳蕭在外麵笑:“晌午那邊才送了東西過來,晚膳的時候,廚房那起子小人便緊趕著送了新鮮鹿肉來。說出來都好笑,哈哈。”
“這時節熱,縣主怕燥,這鹿肉燉了湯也就是了。”
林容聽見新鮮鹿肉幾個字,忙坐起身來,掀開帳子:“不要燉湯,烤著吃。”
鳳蕭、翠禽兩個人笑著進來,服侍林容梳洗,打趣道:“還以為縣主今兒要睡足一整天呢,鹿肉早就料理好了,炭爐子也升好了,就等縣主醒了,就上鐵架子烤呢。”
林容出得門來,見廊下果然已經備好了鐵爐、鐵叉、鐵絲蒙之物,她因從周長吏那裡得了千崖客的消息,緊繃的弦終於鬆了點,自褪下腕上的玉鐲,親自動手起來。直烤得鹿肉滋滋流油,這才撒上孜然、胡椒、鹽巴。
直吃了四五塊兒,便覺得油膩了,這才放下。到底這具身體弱,不敢勉強。剩下的鹿肉叫丫頭們自己烤了分食了,還剩下四五斤大小的一塊肉,預備收了去,就見那白猿一隻手吊著樹枝,伸手一撈便順走了。
鳳簫叉著腰罵:“這畜生,你到會享受,也不看配不配?”其餘人等,都哄笑起來。
進了內室,林容嫌熱,往臨水的小閣子坐著納涼。曲嬤嬤這才捧了錦盒過來,一一打開,請林容過目。
“今兒晌午,君侯身邊的杭卿姑娘送了東西過來,是明崗大師的一批玉器。”
林容喔了一聲,記得在江州長公主府的時候,有一扇明崗大師雕刻的十二扇玉屏風,最為長公主珍愛,每逢宴飲大事,引族中親友觀賞。
她挑開錦盒,見是一巴掌大的玉杯,杯身雕滿芝蘭,杯蓋上是三隻圓雕獅子。另有一茶晶梅花花插,一整個梅樹樹甘的形狀,雕白梅二枝,偶露花蕊。除此二玉器之外,另有綢緞、彩帛、藩國布數匹,金箔數許,鵝黃素緞長方香袋二十個。
彆的倒不覺得有什麼,金箔、彩帛之類的,在江州公主府也見多了,隻是這兩樣玉器,林容隻覺十分精美,曲嬤嬤道:“這茶晶梅花花插是昔年太宗皇帝娶妻時的聘禮,洛陽之亂後,下落不明。長公主昔日重金相求,多年不得,引為憾事,想不到竟流落到雍地了。”
林容喃喃:“這樣?”
曲嬤嬤接著勸:“君侯賞賜這樣貴重的玉器,縣主又怎麼能失禮?應該前去謝恩才是。”
林容不應,隻做沒聽見,拿起那香袋:“嬤嬤,你瞧,這香袋倒是繡得好。”又打開來瞧,見裡麵裝著藿香、白芷、香櫞等物:“分給丫頭們吧。”
曲嬤嬤歎了口氣,隻好順著林容的話頭:“這香袋的針腳,不像是針線上的人做的,隻怕是君侯身邊貼身的人繡的。君侯身邊彆無內寵,獨那位杭卿姑娘,連府裡負責守衛的百戶也尊敬非常。我今兒個瞧著……”
林容哎了一聲,默了默,終是說了出來:“嬤嬤原是長公主身邊的人,跟我來雍地,想必長公主也有囑托。平日裡,大家心照不宣,在此地,也算相互依靠。隻是她要我做的事,我是極不肯去做的。嬤嬤耳提麵命,倒教我為難了。”
曲嬤嬤聞言立刻跪了下,流出淚來:“縣主這話,老奴萬萬不敢受。老奴無兒無女,跟縣主來雍地,便隻有縣主一個主子。老奴隻是憂心縣主日後……”
這樣大年紀的人跪在自己麵前,林容沒法無動於衷,隻硬著心腸道:“嬤嬤,我並不敢做你的主子。”
曲嬤嬤擦了擦眼淚:“老奴以後都不說了,都不說了。”
……
陸慎第三日一早才從外邊回來,甫一進門,從小徑上過,便見一校尉披甲跪於階下,見著他回來,立刻砰的一聲,在黃地上磕出一個坑來:“標下那日行為失檢,言語冒犯夫人,請主公責罰。”
這人嘴唇乾裂,臉上發皸,偏偏發髻上都是露水,陸慎皺眉,問左右:“跪了幾日了?”
杭卿迎上來,接過陸慎手裡的馬鞭,回:“君侯剛走,趙校尉便來了,已經足足跪了三日了。我派人去稟告了德公,他老人家說,此乃主公家事,沒有臣子做主的道理。”
陸慎哼了一聲,幾步邁上台階,回首道:“自己回去領一百軍棍,此次宣州之戰,你本是頭功,現如今也要給你減一等。”
這樣的責罰不可謂不重,便是自幼習武、筋骨強健,一百軍棍下來,也得臥床養傷大半個月了,那校尉不憂反喜,心裡重石高高落下,當下謝恩:“標下謝主公恩典。”
陸慎見他如此反生厲色,冷冷問道:“你可知為何要罰你?”
那校尉猛然抬頭,眼裡儘是疑惑:“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