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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骨 曲渚眠 5689 字 10個月前

這日,因連日天熱,院內眾人都漸漸中了些暑溽之氣,林容正在後廊陰涼處配些消暑的藥。鳳簫蹲在一旁:“主子,荷梗、粳米都能入藥?”

曲嬤嬤著急忙慌地進來:“翠禽、鳳簫,快給縣主梳洗換見客的大衣裳。止戈院剛來人,說雍州府裡的姑老太太前往徐州,路過宣州,君侯命縣主前去拜見。”

林容問:“是那位在道觀裡長住的姑老太太嗎?”

曲嬤嬤把林容按在鏡台前,取了妝奩等物來:“可不是,還有哪一位敢稱‘姑老太太’呢?”一麵又喋喋囑托:“縣主一會兒,可要恭順有禮一些,這位姑老太太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大,萬萬不好得罪了。”

這位姑老太太,是陸慎的姑祖母,十七歲時嫁給徐州王氏,丈夫死後,帶著麾下數萬部曲重歸雍州陸氏,頗有勇略,極善騎射。在陸慎祖父暴斃而亡之後,掌管陸氏十餘年,在陸氏很是德高望重。

林容轉了轉眼睛,道觀裡長住,道觀?

梳妝打扮完畢,早有幾個青年仆婦在池水旁撐船候著,林容問:“要乘船?”

為首的一個蹲了身子道:“夫人,姑老太太最是怕熱,住在曲水那邊的陶然居裡。”

林容點點頭,上了船,過曲水,便見一路上都是柏、楸之樹,古意森然,亭亭如蓋,濃蔭蔽地,非有數十年經營不可得。仆婦撐了三五十竿,便棄船上岸,過了一畫舫,繞過迎麵的影壁,便見一大叢芍藥花圃,花圃儘頭是一月洞門。

門口廊下皆是身著紅衣甲胄的女兵,及進,便聽得裡麵一婦人朗聲大笑:“我雖老誒,卻仍開得了三石的弓,騎得了最烈的紅鬃馬,不過區區百十裡路,又算得上什麼勞累?”

有仆婦進去稟告,過得會兒便來人引林容進去。

林容緩步進去,微微頷首,並不敢東張西望,目之所視,隻能瞧雕漆椅下的大銅腳爐,行跪拜大禮:“孫媳崔氏拜見姑祖母。”

姑老太太歪在榻上,見這崔氏,款款而來,行動間裙擺微微浮動,行大禮的時候,腰間的環佩偶爾發出玲玲之音,雖不大穩重,獨腰背挺得極直,無絲毫畏縮怯弱之態。她年輕時在行伍中領兵,性烈豪爽,是個最煩這些閨門規矩的人,心下便添了三分滿意,招手道:“過來,叫我這老婆子好生瞧瞧。”

林容抬起頭來,便見對麵羅漢榻上坐著個七十上下,滿麵銀發的老嫗,身著青縐綢五蝠褙子,頭上戴著個嵌碧玉的抹額,形容和善,一副積古老人家的模樣,隻臉上從耳後到嘴角有一大道黑褐蜿蜒的刀疤,瞧著殊為可怖。

陸慎陪坐在下首,因是陪長輩,臉上多了些暖色,見這崔氏今日一身楊妃色的雲錦,群上繡著大幅印金彩繪的牡丹花,紫磨金的輕紗羅背心,剔透似煙,是一貫雍容豔麗的裝束,隻她神色恬淡,並不大笑。倘不是額間點著桃花妝,竟瞧不出一點新婦的瀲灩之態。

林容見他也在,隻好行禮:“妾身見過君侯。”

不知怎的,陸慎忽然想起她這幾日抄的《陸氏家訓》,微微露出一個諷刺的哂笑,冷著臉道:“無需多禮。”

林容緩緩上前,走到姑老太太身邊,叫她拉著手細細打量了一番:“很好,是個齊整的好孩子。難為你從江州來,天遠地遠的趕路。”

又問:“你祖母身子可還硬朗?我年輕時,在你們園子的草廬裡讀了三年的書,倒是多得她的照顧。”

林容不知其中淵源,含糊答道:“祖母倒還康健,閒時同家裡的小輩說說樂樂一陣,悶了便領著人在園子裡頭逛逛,又或者聽聽戲,也就消磨過去了。”

姑老太太便笑:“你祖母如今也不大管事了,一味的頤養天年,同小輩們取樂玩笑,正所謂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好福氣啊。隻,我卻沒有這樣的福氣。”

這話裡有話,林容不知其故,索性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微微低頭,含笑不語。

偏偏陸慎也不搭話,屋裡一時安靜下來,氛圍頓時怪異起來。

林容受不住,回頭揮手,命曲嬤嬤捧著托盤進來:“因是初次拜見長輩,妾身親手做了些鞋襪針線,學藝不精,望姑祖母不要見笑。”

姑老太太笑著點頭,命仆婦端了托盤上前來,盤中是一足金頭麵:“雍地雖厲行簡樸,你人年輕,又是新婦,合該這樣花紅柳綠地打扮,沒得學那等老太太枯槁一般。”又瞧了一眼陸慎,道:“倘若他挑你的不是,你隻管來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這些話,倒叫林容有些吃驚,她抬眼去瞧陸慎,撞上他斜刺裡掃來的目光,緩緩低頭:“是,謝姑祖母!”

姑老太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給過了見麵禮,敘了些家常閒話,細細打量了其顏容行止,便實在沒什麼話好說的了,命林容下去歇著,不必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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