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人嫉惡如仇,又因為江州護衛虐殺歌姬的事,以為林容包庇袒護,對這位江州貴女成見頗深。此人不在他跟前,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楊伯符說罷,把那捧新稻裝在布口袋裡,吩咐:“這是今年頭一茬新稻,回去交給雲娘熬粥。”雲娘便是同他淫奔的阿嫂,這二人不容於世,獨陸慎憐惜楊伯符的才華,唯才所宜。
趙孟懷皺眉:“那主公那裡該如何交代?”
楊伯符想了想:“我立即修書一封,快馬往青州而去,稟告君侯。君侯要怪罪,也輪不到你我在前頭。你我一軍一政,君侯命你我在宣州,可不是為了看家護院的。我早已經立下軍令,明年必在宣州籌措糧草四十萬石。你麼,也該想想怎麼練出十萬精兵來。”
……
青州兄弟鬩牆,陸慎在宣州時,此二人尚且打得難舍難分,雖然告急信一封一封甚是急迫,卻也不急著行軍,隻可惜那嫡出的幼子實在不成器,不過三五日,便被打得連連敗退,丟盔棄甲,棄城而逃。
雍州幾萬大軍還未到青州境內,便見那不敵的嫡出幼子,叫數百親衛護著前來求援,雙膝跪在陸慎馬前,呈上降書,一臉狼狽:“青州羅昀,願降君侯!”
陸慎在軍帳中接過信,傳閱左右,當即命三千輕騎開道,又有大義又有名分,占了天時地利人和,不過十數日,便破城拔營,把青州之地悉數納於囊中。
這日,陸慎在府衙宴請青州地方豪族,或拉攏或打壓,舉杯道:“羅季謀逆犯上,又以斧鉞加之手足。上不敬朝廷,下不愛黎民,視青州文武為家仆,視青州百姓為魚肉,此等罪人,不加淩遲之刑不足以平民憤。青州自古便是燕趙之地,多慷慨之士,遠見之士,慎欽慕良久,請諸位滿飲此杯。”
古時打仗,倘若士卒損失過多,屠城便是常事,況且這位雍州牧早有殺降的先例,見他這樣和顏悅色的說話,眾人皆是戰戰兢兢,不敢多發一言。
良久,宴席既散,笙歌已歇,陸慎慢慢踱步往書房而去,對德公道:“青州文臣有風骨者甚少,獨一二武將還算入得眼。”
德公便道:“主公能入眼的人,還沒有錯看的。隻怕此二人,乃新降之臣,不可重用。”
陸慎擺手:“不妨,疑人也要用,我既用這二人,不過取一個信字罷了。”
……
楊伯符的四百裡加急送到的時候,正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半夜。沉硯本已經睡下了,叫外頭傳信的令兵叫醒,翻身坐了起來,問:“何事?”
那人便在門外道:“宣州來的四百裡加急!”
沉硯頓了頓,隔著門問:“是不是夫人的信?”
外頭回道:“是郡守楊大人的信!”沉硯聽了皺眉,起身穿衣服。這樣的事,他不敢耽誤,隻雨越下越大,披上油衣,提著燈籠,慢慢往陸慎書房而去。
如今沉硯年紀大了,已經放出去辦差了,新選了個方便在內院行走的童兒,服侍起居。他到書房時大半個身子已經濕透了,甩甩袖子一麵站在廊下擰了擰衣服,一麵道:現如今哪裡還有內院,這童兒自己調理那許久規矩,到頭來,也是白費心思。
那小童十一二歲,正靠著門扉上打盹,見沉硯來,忙抹了抹臉,打起精神來。沉硯指了指裡麵,問:“主公如何?”
那小童搖搖頭:“沒睡!”又加了句:“睡了一個時辰,就睡不大著了。”
沉硯悄步進去,屋內隻有一盞燈,燈旁邊,陸慎歪在炕上,身子靠在錦墩上,手裡捧著一卷書。
見他進來,陸慎放下書,問:“何事?”
沉硯奉上書信:“君侯,是宣州急信!”
陸慎翻書的手一頓,垂下眼眸,良久,哼了一聲,道:“不看,拿出去燒了,以後也不要再送。”
沉硯暗道一聲不好,自己睡昏了頭,說得不清不楚,叫君侯會錯了意,可這信他也不敢真的拿去燒了,站在哪裡硬著頭皮提醒:“君侯,是郡守楊伯符楊大人的四百裡加急。”
沉硯低著頭,隻覺得頭頂兩道寒光射過來,脖頸處仿佛有冰刀劃過,打了個寒顫,不知過了多久,這才聽陸慎吩咐:“呈上來。”
陸慎皆過信來,前麵數頁稟告了若乾政務,倒還算正常。
讀到最後,陸慎臉上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咬牙吐出兩個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