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林容是被一陣起伏不歇的鳥鳴喚醒的,先是突兀的兩聲啾啾,伴著風聲、清泉流水聲,接著仿佛應和起來,此起彼伏,如黃鸝一般清麗婉轉。
林容坐起來,見自己身上蓋著陸慎的外袍,火塘裡的柴火燃得正旺,當中吊著一個生鏽的銅鼎,不知煮著什麼,正咕隆咕隆冒著白氣,那門已經修好了,關得嚴嚴實實,陸慎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肚兜、小衫已經疊好放在枕旁,林容拿過來,見肚兜係帶已不知什麼時候被那狗東西扯掉了一根,穿也穿不得,隻好仍在一旁,取了小衫披在身上。隻可惜,這具身體胸前太過豐盈,不穿肚兜,那外衫又是極貼身的軟羅,略一走動,便晃晃悠悠、輪廓畢現,是決不能就這樣穿著出去見人的。
林容把裙子腰封內襯挑開,那裡叫事先縫了一套銀針進去,丫頭們收拾的時候不知是做什麼用的,又多混了幾根縫衣針在裡麵。林容拆了陸慎那外袍袖口,抽出兩縷金絲來,穿針引線,忙活了好一會兒這才把那係帶縫好。
不多時,陸慎推門進來,便見那婦人靜靜坐在竹床上穿針引線,滿頭青絲垂在腰間,屋頂縫隙裡露出些微天光,斑駁地撒在女子白瓷般的眼眸上,一時定定站住。
林容聽見推門聲,卻不見陸慎說話,抬眼去瞧,見他隻穿著一身玄色中衣站在門口,擋住了大半亮光。她正想叫他彆擋光,卻不防手上一個沒注意,紮到指尖,頓時血珠子便冒了出來。
陸慎這才走到火塘旁,把銅鼎裡煮著的兩個拳頭大的鳥蛋取出來,慢慢剝了殼,用布包了,坐到林容麵前,輕輕一拉,那半掩的粉胸便盈盈露了出來,顫顫巍巍,他不自覺喉嚨滾動,仍做一本正經地模樣:“跳崖的時候,你整個背砸在水麵上,淤血要是不及時推開,不止明後兩天動都不能動,隻怕以後下雨天都難受。”
見那婦人沒有反對,陸慎緩緩撫了上去,不多時,便聽得那婦人隱忍細碎的悶哼聲,道:“要是實在疼,你便叫出來,我也好知道什麼地方用力輕些。”
林容淡淡嗯了一聲,卻始終沒有喊疼,獨額上冷汗霖霖。鼻間亦是傳來婦人幽幽體香青絲,那手掌不自覺遊移到肋下,漸至那鼓盈盈的雪峰,不料嫩滑非常,一掌不能夠,輕輕滑開來。
林容頓時直起身子:“好了,不用推了。”
陸慎卻恍若未聞,用指腹輕輕刮過枝頭的茱萸,預想中女子的輕顫並沒有到來,反瞥見她咬牙偏頭望向一邊,眼尾嫣紅,眉目裡一片倔強。
陸慎收手,訕訕站起來,又暗悔,轉了個話頭:“江邊的那處平台,我又去了一躺,水位下降得厲害,四周又是絕壁。這山我也逛了一周,觀之地形,凹陷其中,站在高處眺望,山下隱約有炊煙,想必是有村莊的。不過這裡是秦嶺深處,便是有村莊,再出去,也不知要走上幾日。”
說罷見那婦人背對著自己,自顧自穿戴起來,也並不搭理自己,一時恨恨想,唯小女子難養也。
兩人一時都是無話,沉默了半晌,一個是心生憎惡,不想搭理,一個是怕自己開口說話,又被無視,下不來台,索性都閉口不言起來。
過了會兒,終是陸慎開口:“趁著天色早,下山吧!”
林容有心不理他,可在這深山老林,著實硬氣不起來,還在猶豫呢,便被陸慎攔腰抱起來,往山下走去。
望山跑死馬,更何況是兩個人。陸慎站在高處,可隱隱見炊煙,走起山路來卻遠不是那麼回事。倆個人從清晨出發,等到天邊紅霞漫天之時,才到了山腳下。
從小徑過,便見連綿數裡的桂花樹,具是樹高三五丈,樹乾三人不能合圍,枝葉繁茂,香氣逼人,兩個人皆是驚奇,林容歎:“這桂花樹,想來已經有百十來年了。”
又沿著小路行了上百步,這才走到桂花林的儘頭,廣陌千裡,一望無際,一大片金燦燦地稻田映入眼簾,林容從陸慎背上跳下來,指著稻田裡正在收割糧食的男男女女道:“你瞧,他們穿的衣裳是不是有點奇怪?”
林容不是這裡的人,還隻是覺得有點奇怪,可陸慎卻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些人男人著黑,戴著方巾,女人著白,穿著曲裾,分明是前朝末年的服飾,算起來距離今已經三百多年了。更何況新朝初立的時候,曾下旨更改衣冠,哪裡還有人穿著前朝的服飾呢?
陸慎心裡一動,莫非是前朝遺民,他拉著林容的手腕,隱在樹後:“再瞧瞧!”
不多會兒,稻田裡勞作的男男女女唱起歌來,或一人接一人,或男女對唱,路旁乘涼的黃發垂髫,也偶爾對上一兩句,皆是林容聽不懂的古音。陸慎皺眉,凝神細細辨認,這才聽出來,這些仿佛唱的是詩經:“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