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依舊怔怔,臉上的表情平靜而清冷,仿佛冬日雪夜裡的月光透過窗扃涼涼地照在青磚上,聞言明眸微揚,沉沉望著他好一會兒,似這才覺察出幾分言外之意來,帶著點嘲諷:“是麼?我說過這話麼?”
陸慎不答,俯身去描摹女子眉眼,眼前浮現出第一次見她時的場景,佳人閒臥春榻,皓腕斜支,玲瓏凸透,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覆上去,屋內漸起窸窣之聲。
半晌,女子垂眸,貝齒咬著朱唇,把難抑的嗚咽聲統統咽了回去。陸慎複撐起身來,去撫女子額間的薄汗,問:“舒服嗎?”
那纏繞手腕的幔帶已不知什麼時候散開來,林容本還在喘息,聞言立刻拔了發鬢上的簪子紮了過去。隻她此時身軟手軟,輕飄飄地哪有力氣,刺啦一聲,隻不過劃破了陸慎的外袍,反露出一片緊實的蜂腰來。
陸慎不理,略帶薄繭的大手微微用力,那女子便無力地喘息起來,他複問道:“舒服嗎?”
林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難堪過,恨不得把那陸慎那張嘴給縫上,伸手去推,那家夥反而麵色如常,隻不過呼吸粗重了些,仿佛一座山一樣紋絲不動,甚至湊得更近些:“舒服麼,要不要我……”
林容渾身仿佛火燒一樣,隻覺得自己快沸騰起來了,立刻截斷他:“不要,你給我住手!”
林容自覺帶了十足的怒氣,可在此種情狀下,那十分怒氣也隻剩三分了,陸慎聞言,點點頭:“喔,住……手……你不喜歡用……”
林容見他還要再說,心裡一梗,抬腿踢了過去,反踢在他緊實的大腿上,那腳指上本就挑了血泡的,頓時又酸又疼,恨恨道:“陸慎,陸載舟,你折磨人的法子可真多!”
林容原意如何並不重要,這話叫陸慎聽來,便是三分嬌軟三分輕嗔的埋怨,又見那女子白瑩瑩的臉,烏鴉鴉的鬢,已薄汗點點,眼餳骨軟,一片嬌俏的迷蒙之態,心頭微微一蕩,再也把持不住,解衣覆身上去。
這一日,終是,澹澹衫兒薄薄羅,紅燭背,繡幃垂,蝶亂蜂忙,斜倚繡床。
不知過了多久,羅帳裡才漸漸止住,林容隻覺累極了,渾身像被碾過一遍似的,再沒力氣跟陸慎囉嗦,偏頭沉沉睡去。
林容倦極了,這一睡便直到入夜時分。
屋內隻點著一盞暗燈,陸慎早已不見了蹤影,身上已叫人擦拭過,新換了一身小衣,她撫開重重藕合色垂帳,便見外頭紗窗上人影浮動,小丫鬟們提著食盒,安設桌椅、捧杯安箸不等,除偶爾杯碟相碰,不聞一絲聲響。
翠禽往裡間張望:“縣主還沒醒呢,什麼時辰了?”
鳳簫道:“還差兩刻鐘,就是亥時了。縣主今兒一天沒吃東西了,聽人說,前兒昨兒也都沒怎麼好好用飯。還是叫縣主起來,用過飯再睡。時辰再晚些,於腸胃也不宜。”
翠禽點點頭,掀了軟簾進去,見林容已然是醒了,見她來,臉上頗不自然:“什麼時辰了?”
翠禽哪裡不知道林容呢,她笑笑,坐在床邊,把垂帳掛在銅鉤上,把手裡的溫茶遞過去:“快亥時了,縣主聲音都啞了,快吃口茶潤潤!”一麵道:“縣主身上不是奴婢們收拾的,下午晌的時候,君侯叫了人送了熱水、乾淨的寢衣小衫進來,隻送了東西進來,便叫人退出去了。”
林容尷尬的神色稍緩,古人看這些丫鬟,隻當物件工具,有時主人行房,尚在床幃旁伺候。林容是個連沐浴也不叫丫鬟在旁邊的人,自問做不到將如此私密事示人,鄭重的囑咐:“以後……以後這樣的事,我自己來。你們不必上前來伺候,自去歇息便是。等我喚你們,你們再進來。”
翠禽隻當她難為情,笑著點頭:“是!等君侯來了,奴婢們躲著就是。”
林容見她這樣,越發尷尬起來,愣在那裡半晌,這才乾巴巴說了一句:“躲著他做什麼?”話畢,忽聞得外頭一陣兒女孩子急切的呼喊聲:“十一姐,十一姐!”
十一姐?
林容正奇怪這是在喚誰,便聽得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忽地大門被推開,外間的鳳簫驚呼:“十六姑娘,您怎麼在這兒,怎麼就您一個人,誰送您來的……”
話音未落,便見裡間的簾子被人掀起來,一個**歲模樣的小姑娘,裹著件素白色羽毛緞鬥篷,呆呆立在門口,眼裡湧出的淚滾滾落下:“十一姐,真的是你,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說著便一陣風似的撲到林容懷裡:“十一姐,我好想你……好想你,她們都說你死了,還說你屍身都叫魚吃了,隻替你立了一個衣冠塚。我不相信來著,那棺材裡都是些銀紅絳紅的衣裳,你是最不喜歡的……”
林容這才認出來,這是江州崔氏的十六娘,是崔十一的堂妹,她養病那半年,常去看望她,圍著她像喜鵲一樣嘰嘰喳喳的聒噪。林容不知其中緣故,隻暗忖:自己出嫁時,這小丫頭才八歲,怎麼突然到北地來了。
林容輕輕摩挲她的頭頂,寬慰:“好啦,彆哭了,我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