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在大人的又一次催促下,田氏顫抖著手按了指印。
“此事你兒子知情嗎?”
田氏已經畫押,一臉茫然抬頭,又看向兒子的方向。
楊興嗣低著頭:“回稟大人,我從頭到尾都不知此事,否則,也不會放任我娘害了我爹。”
田氏心下一涼,重新低下了頭。
秦秋婉因為幫著楊老爺告狀申冤,也站到了公堂上。此時出聲:“大人容稟,我和楊興嗣做了五年夫妻,他這個人最會賣乖,凡是麻煩的事他都不粘手,他如今身為楊府的少東家,不可能對府中的事一無所知!”
楊興嗣皺起眉來:“錢嬋兒,我們倆好聚好散,你快見好就收。”
秦秋婉揚眉:“我這是在幫你爹討回公道。”
楊興嗣:“……”我謝謝你!
事實上,母親動手前他發現了不對勁,也有下人稟告此事。
楊興嗣想要阻止,可想到家裡最近添的丁……無論是不是父親的血脈,父親都已經生出了放棄他的想法。
所以,他選擇默認。
心裡清楚,嘴上自然不能承認,楊興嗣開始磕頭喊冤。
他不承認,可他身邊的人卻想脫罪。大人已經說了,若是指證犯人有功,會放其身契。
楊老爺沒了,楊家母子接連入獄,無論楊家之前有多富貴,在這之後都會漸漸沒落,而身為楊家的下人,除了被發賣輾轉人牙子手中之外,就隻有儘早贖身這一條路。
而楊家的所有主子都已經身不由己,他們想要贖身,就隻剩下舉證一條路。
當楊興嗣的隨從站出來說他得知消息稟告給了少東家,少東家卻選擇事不關己並沒有告知父親危險時,秦秋婉一點都不意外。
漠視母親殺了父親,楊興嗣雖然沒動手,也是幫凶。
田氏為一己私欲謀殺親夫,被判了秋後問斬。楊興嗣也被判了三十年。
當今以孝治天下,楊興嗣知道父親有危險卻選擇旁觀致父親死亡,堪稱狼心狗肺。三十年還是輕判了的。
前後不過半個月,田氏謀殺親夫的事就得以落幕,諾大的楊家分崩離析,多年攢下來的錢財被衙門收走,言幫著保管。
也是這個時候,田氏借口庶子克親,找了奶娘把孩子送走的人也回來稟告:那個孩子,已經病逝了。
也就是說,楊家諾大家財,全部都落入了衙門手中。
楊家人如今隻剩下母子倆,田氏即將秋後問斬,隻有半年好活,而楊興嗣三十年後有沒有命在都不一定。於是,楊家的債主坐不住了,紛紛上衙門討要銀子。
這裡麵,許多都是給楊家供貨的商人,還有養蠶的蠶農,和幫其織布的工人,隻要能證明楊家確實欠了他們,衙門給銀子就給得爽快。
楊家多年積累,還剩下來不少,衙門也知道這些銀子大概還不回楊家了,便在郊外修了一個慈安堂,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老弱病殘。
*
事情告一段落,秦秋婉也鬆了口氣。
另一邊,錢開宏騙人之事被判了十年,連氏一介女流,不太會做生意,先讓人把孩子送回鎮上,自己也賣了鋪子歸家。
這府城中關張的人天天都有,大部分的人都平安歸家了,可連氏不甘心把大半家財用來還債,拿到了銀子後偷溜出城。
被追債的打手知道,那些人也趕著馬車追上去。
連氏不想給,便讓馬兒跑得更快。
她一跑,在後麵的人看到銀子要飛。於是,追得愈發緊。
一個跑,一個追,馬兒腳滑了下,連氏從馬車中滾了出來,落在地上後,頭上摔了一個血洞。命是保住了,可人也變得瘋瘋癲癲。
秦秋婉得知這樣的結果後,便再沒有關注他們。
至於郝婉君,在被接回陳家後,再沒有出來過,秦秋婉也想法子打聽了,最後得知:陳府中的那個郝婉君和之前的容貌性情截然不同。
也就是說,郝婉君早已經不知何時被調了包。
而這後頭的主使,除了陳夫人不做他想。
譚書玉退親之後,沉寂了兩年,後來嫁了一個貧寒書生,那書生才氣和福氣都不錯,沒幾年就赴京趕考。譚書玉跟著一起,後來就很少回來。
陳亦是城中有名的青年俊傑,讀書人中的翹楚。可參加科舉之人身子不得有疾,包括隱疾。無論他書讀得多好,他終其一生,都隻能是個秀才。
心情鬱鬱之下,整日借酒澆愁,醉得不成人樣。
陳夫人擔憂兒子,不到五十歲頭發就已經花白,那個孩子在長大之後得知自己的親娘和親娘的死因,又狠鬨了一場。
陳家在多年之後,又丟了一回臉。
這是後話。
楊興嗣靠在大牢中,看著小窗上透進來的微弱的光,心裡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落到這樣的境地……似乎,這一切都是從錢嬋兒離開之後開始。
他……後悔了,當初不應該和離。
早知道自己不能生,還折騰什麼?
城中許多年後,都還有人感慨:人一輩子的際遇說不清。
就比如錢嬋兒,嫁的時候轟轟烈烈,可惜遇人不淑。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此生被毀時,人家和離後又遇上了合適的人。甚至還兒女雙全,那高長瑜在她生完了孩子後重新撿起書,後來還考中了進士,得皇上重用,一步步做到了一品大員的位置。
錢嬋兒本來隻是商人婦,再嫁之後,跟著夫君還做了誥命夫人。
所以,無論落到多慘的境地,都不要輕言放棄。興許,花明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