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母子到底沒有熬過去,就在當日夜裡,開始兩人還有力氣懺悔哭嚎,後來就開始抽抽,然後口吐白沫,還沒天亮就已經沒了氣。
秦秋婉讓人去查曲晴梅,在京城外百裡處追到了人。
曲晴梅下毒時挺衝動,加上她囊中羞澀,做得並不隱秘。劉大人一查,很快就搜到了許多人證物證。
曲晴梅從小被精心嬌養長大,也就這半年來才吃了一些苦。但到底沒挨過打,刑具一上,不到一刻鐘她就招了。
於是,又讓人將她責打一頓送往落城,一家人整整齊齊。沒成想剛出京城不久,就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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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於京城眾人來說,不過是閒暇之餘的談資。過去了七八日後,已經沒有人再提及。但是,有心人卻覺得心有餘悸。
尹從瑋把這些事情從頭到尾看在眼中,也查過陳家人,知道他們做下的事。
所以,他知道這是女兒的報複。
女兒看起來豁達,沒想到下手這麼狠。他心裡也有點慌。
因為他明白,當年的事無論他如何解釋,母女倆都已經認定是他故意遺棄了女兒。
也就是說,康娘受的那些苦痛,他是罪魁禍首。
陳家都這麼慘,尹從瑋不覺得自己能逃過。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中想了一夜。翌日早上,立刻寫了折子送往宮中。
折子上言簡意賅,言他在餘城多年,雖然那邊偏僻,可他已經護出了感情,請求皇上準許他立刻回去赴任。
皇上把折子壓了下來。
等到幾日沒有消息,尹從瑋徹底急了。暗地裡四處求人幫忙。
可他已經被公主休了,外頭的人就算能幫上忙的也不敢伸手。跑了幾天一無所獲。
解鈴還須係鈴人,尹從瑋想要為一家掙出個前程,爭取一線生機。乾脆扔了臉皮不要,再次去了公主府。盤算著隻要能讓母女倆消氣放他一馬,無論公主和郡主如何為難,他都一一應下。
彼時正值春日,園子裡景致最好之時,公主麵前放著一摞賬本,都是給女兒置辦的嫁妝。
得知尹從瑋上門,公主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應該是被嚇著了。請他進來吧!”
尹從瑋得知自己能進門,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
隻要公主願意見他 ,事情就還有商量的餘地。見麵三分情嘛,當初在女兒丟之前,他們夫妻確實甜蜜過很長一段日子的。
看著園子裡言笑晏晏的母女,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當真是人比花嬌。尹從瑋此時心裡並無半分旖旎心思,提著一顆心緩步上前:“給公主請安。”又看向秦秋婉:“早就想來探望,可一直被拒之門外。不是郡主近來可好?”
他看到桌上的賬本,福至心靈問:“郡主的嫁妝備得如何?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吩咐,我一定會儘力幫忙。”
秦秋婉側頭看他:“尹大人,有事直說便是。”
話語冷淡,神情也頗不客氣。根本就不是一個女兒對待父親該有的態度。
尹從瑋不敢擺父親的譜,眼看母女倆眉眼間不甚耐心,他不敢多糾纏,怕自己事還沒出口就已經被趕出去。賠笑道:“公主,而且您說讓我回餘城,我那時候想照顧郡主……現在發現郡主不需要我照顧也能過得很好,所以,我想儘快回去。”
說到後麵那句話時,語氣低落。
公主放下了手中的賬本,終於正眼看他:“你想回去?”
尹從瑋真心不想回到那樣偏僻的府城,可那是他如今唯一能脫身的地方,先去了保住命再從長計議。再留下來,他怕全家人都會被發配往幾千裡外。
雖然同樣遙遠,可後者是罪人。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是,還請公主……”
公主抬手止住他的話:“於我來說,這隻是一句話的事,皇兄還是願意聽我的意見的。”
這話尹從瑋相信,所以,他才會找上門。
尹從瑋麵上滿是感激:“還請公主滿足微臣這個心願。等微臣回了餘城,一定會儘心儘力看護百姓,為皇上分憂。”
公主似笑非笑:“你想讓我幫你,也不難。”她雙手交握放在膝上,一本正經問:“我隻想得你一句實話。當年綰綰到底是真的丟了,還是被你故意丟的?”
尹從瑋霍然抬眼:“我當然不是故意,虎毒還不食子呢!”
秦秋婉接話:“那折子還是壓著吧!”
尹從瑋:“……”
他垂下眼:“公主若是想讓我承認故意弄丟了郡主,那我承認便是。”
話裡話外,一副被逼迫無奈承認的模樣。
秦秋婉冷笑一聲:“送客。”
當真是冷漠,也沒想高抬貴手。
尹從瑋很清楚,自己若是不能借此機會離京,以後就會被困守在這皇城,然後在之後的某一日和曲大人一樣被丟入大牢。
他自己還好,可母親與人往來間,收過一些貴重的禮物。
如果沒有人給告發,自然無事。但是,憑著母女倆這樣的態度,他淪為階下囚的日子興許已不遠。
尹從瑋抿了抿唇,心裡下定了決心:“公主,當年的事,其實我最近查出了一些眉目。”
公主手中動作一頓,抬眼看他:“說來聽聽。”
尹從瑋直直看著她的眼:“若此事與我無關,你會放我走嗎?”
“會。”公主滿臉漠然:“你以為我多想見你嗎?眼不見心不煩,我還巴不得你趕緊滾。”
語速飛快,還帶著怒氣。
夫妻幾載,尹從瑋知道一些她的脾性。這副模樣,才是最真實的。
當下他再不遲疑,道:“當年綰綰會丟,是因為她剛好碰上了拐賣孩子的人牙子。而那些人會盯上綰綰,是……是我母親許了不少利引過去的……”他飛快道:“公主,此事我當時真不知情,如果我的話有半句虛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公主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秦秋婉伸出手幫她撫平:“娘,彆生氣。”
公主抬眼看向女兒,溫柔地笑了笑。
尹從瑋試探著問:“公主?”
公主側頭看他:“就我知道的,你娘這些年在餘城收了彆人不少好處。堂堂官員,連自己家人都管不住,還能管得住誰?”
她吩咐道:“來人,去宮中稟報皇兄,讓官員徹查此事。”
下人很快消失在花樹間,尹從瑋傻了眼,反應過來後,他急切地上前兩步:“公主,你說過知道真相後會放我離開的啊!你怎能誆騙於我?”
太過慌亂,他連敬語都忘了。
公主眉眼淡淡:“你騙了我近二十年,一直不告訴我女兒的去處,害我思女多年,害女兒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害我們母女險些陰陽兩隔……我就騙你這一次,過分嗎?”
這麼一算,好像確實不過分。
但是,尹從瑋卻受不住啊!
他急切道:“公主,看在我們曾經的感情上,看在綰綰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吧。你也不想讓綰綰有一個犯事的父親,對不對?”
公主揮了揮手:“就算有一個犯事的爹,也沒有人敢議論綰綰。來人,送客!”
尹從瑋不想走,卻還是被人拖著丟了出去。
當日傍晚,尹家人下獄。
其實,尹母收的那些銀子並沒有多大的罪名,公主最想追究的,還是尹母故意把孩子送走一事。
尹從瑋口口聲聲最近才得知真相,可到了刑部受了刑,加上他身邊人的口供,很快就得知他早在當年女兒丟的那天晚上,就已經知道真相,隻是按捺住沒有說。
彼時,他和公主感情很好,認為公主雖然會生氣會責備,應該早晚會原諒。他也不想夾在母親和公主之間兩麵為難,所以才沒有說出真相。
等到夫妻倆和好,便能順理成章再生孩子,皆大歡喜。他想得美,可惜公主的氣性大,對女兒的疼愛也遠超他的想象,然後才發展到了如今這副情形。
當初拐走康娘的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沒了,死無對證。不過,尹從瑋和尹母先後招認,還是把當年的事查了個明白。
公主不想看見他們,問明了真相後,皇上判了尹家人全部流放。
值得一提的是,尹從瑋的那幾個妾室還試圖逃跑,最後被抓了回來,一並送往幾千裡外的邊境修建城牆。
可惜,尹從瑋在路上生了病,沒能熬過去。還沒到地方就撒手人寰。
公主當年確實愛慕過他,可在孩子丟了後,對其心灰意冷,這麼多年過去,對他的事情早已無感。知道人死了,隻是嗯了一聲。
炎炎夏日裡,京城的主街上熱鬨非凡,期間走出了一抹比朝陽還要豔麗的迎親隊伍。
正是綰郡主下嫁太傅府大公子。
眾人麵上言笑晏晏,心底裡卻都認為張大公子興許不願意娶郡主,猜測他是下一個尹從瑋。
可惜,這一回眾人猜錯了。
二人成親後,蜜裡調油似的經常相約出遊,並且,這還不是一兩次,而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