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荀落知道自己大概是死了。
車輛衝撞的慣性甚至將她們的小車直接撞飛了出去,整條路的交通一瞬間陷入癱瘓,場麵支離破碎,無數人驚慌失措的呐喊,鳴笛聲和升起的灰煙籠罩了整條路。
這年頭,但凡是有個什麼大事兒,各大媒體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摳下來按在攝像頭上,時時刻刻都指望著能挖出來點獨家新料,又何況是這麼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隻是這會兒,在場媒體還沒那麼多,多數人都在交警、消防和急救的控製下疏散,現場被嚴密封鎖,避免發生車輛爆炸導致更多的傷亡。
黎荀落還不知道自己這會兒到底是個什麼狀態,她偶爾能看到眼前的東西,隻是更多的時間她像是無意識的,因為有時是白天,有時是晚上,時間並不連貫。
可唯一不變的,是她的視平線被直接降低了不知道多少厘米——她平視下能看到的高度,也就是人胸口的位置,始終都沒有升高。
這時候,她餘光一撇,發現了被從車裡抬出來的一個熟悉的人——那是她自己。
渾身上下都是血汙,胸口不知道被一輛貨車散落下來的長棍貫穿,旁邊有人拿了白布蓋在自己頭上,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
眼前的畫麵一轉,黎荀落發現自己身處的環境已經完全的換了一個。
她這會兒不知道是在哪,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
電視上正發出著不甘寂寞的聲響,主持人聲嘶力竭的對著鏡頭喊道,“據悉,此次車禍造成四人死亡,九人重傷以及四十七人輕傷,而其中,還有影後鐘攜——”
一直聽到這裡,黎荀落才終於眨了眨眼睛,鐘攜?
她怎麼會在那?
領完了證之後,她不是直接要飛國外拍戲的嗎?
然而不等她再多想,畫麵就已經切到了她想要看的地方。
無數個攝像頭對準了被旁邊同樣狼狽的助理扶著的鐘攜身上,她的臉色是從未見過的慌亂以及蒼白,近乎蹣跚著繞開了場內的人,慢慢的走向了那陳列在一旁,被白布遮蓋住的區域。
不難想她是去找誰的。
黎荀落抿抿唇,卻發現電視一黑,被人關掉了。
房間再一次靜謐無聲,甚至就連蟲鳴鳥叫都被雙重的窗戶阻擋在外。
這時候,有人從外麵敲了敲門。
黎荀落隻聽到上方有一個略顯喑啞的聲音響起,“進。”
是鐘攜的聲音。
門被應聲推開,單詩站在門口沉默了一下,還是側身進來,順手帶上了門。
有一隻手伸出來,指了指她不遠處的沙發,聲音帶著疲憊,指完之後就馬上把手摔到了腿上,像是突然沒了力氣支撐,輕聲說,“坐吧。”
單詩默不作聲的從門口進來,手裡拿著點東西,半晌過去才說,“鐘姐,是我對不起你。”
鐘攜默不作聲的看著她,黎荀落卻從門口的穿衣鏡看清了鐘攜的臉,倦容滿麵,沒什麼表情,唯有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眼眶都是紅的,沒有回她的話,而是說,“人帶來了?”
“帶來了。”單詩點點頭,雙手局促的握了握,無意識的摳著手上的美甲,“全在門口等著。”
“讓人進來吧。”鐘攜淡淡的說。
一共來了四個,東西全都帶出來之後,黎荀落也知道是做什麼的了,刺青師.上.門.服.務,不少娛樂圈兒的不好出去,都是讓人這麼乾的。
鐘攜要刺青?
……為單詩刺青嗎?
明明已經無法感受到痛苦,可此刻黎荀落卻還是覺得瞬間有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從四肢百骸湧上,難受的不行。
刺青這東西,一旦帶上了,那就是一輩子。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似乎也挺好。
她不知道時間距離她死過去了多久,想著應該也有段時間了——單詩的胳膊在那次事故當中也骨折了,現下看著卻已經完全像是一個沒事兒人一樣,抱著胳膊一直沉默的站在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人給鐘攜操作。
黎荀落看了一眼單詩,心想,還好她在最後一刻把單詩撞開了。
畢竟被帶著極強衝擊力的長棍穿胸而過的感覺……是真的不好受。
“鐘姐,你真想清楚了?”在工具刺向鐘攜的胸口前,單詩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鐘攜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看向旁邊進退兩難又收手了的紋身師傅,閉了閉眼,說,“動手吧。”
黎荀落不知道她在胸口的位置刻下了什麼,但想必也是很重要的。
因為單詩看著好像下一秒要哭出來了一樣。
黎荀落這才確定自己是在什麼位置了——她好像,就附身在鐘攜的胸前。
因為那鋼針下來的一瞬間,她甚至以為是要刺向自己眼中一樣,在發覺不會痛之後,黎荀落乾脆就睜著眼,看著工具一點點變化,隻可惜她到最後也沒記住是什麼紋路。
等人都走了之後,單詩才終於說道,“鐘姐,疼不疼?”
“彆說廢話。”鐘攜將衣服穿上,因為胸前的刺痛所以眉頭微蹙,半晌過後,說道,“發布會什麼時候?”
“明天。”單詩簡短的說完,站起來又重新坐下,“你……真想好了?”
黎荀落不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但是聽到了鐘攜短短的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