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鐘攜隻是睡著了,並不是昏迷中。

而人哪怕是在睡著之後,也都能感受到身旁有人——畢竟那個時候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壓力,讓熟睡當中的人也能感覺到。

至少對鐘攜來說是這樣的,而她因為環境問題,一向都比較淺眠,黎荀落曾經給她單獨佩戴過一個健康手環,基本如果正常人每天正常睡眠八小時,深度睡眠三小時來計算,那麼鐘攜的深度睡眠期可能也隻有四十分鐘左右——最長時間也絕對不會超過一個半小時。

自發現身邊有人時,強大的自控以及反應力讓鐘攜猛地向後仰起脖子,隨後目光如利劍般掃向了在她麵前的人,看清了是誰後,眼裡的戒備輕了一些,聲音還帶著睡醒後的沙啞,脖子的力道一下子卸掉,說道,“怎麼是你?”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目光彼此注視著對方,就連呼出的空氣都彼此交融在一起。如果是從前,黎荀落也不介意在一覺睡醒後的美滿的清晨,和鐘攜交換一個更美好的,能夠為一天作為一個開端的早安吻,可現在顯然並不是恰當的時機。

於是的嘴巴乾巴巴的動了動,卻隻能退而求其次的用鼻尖輕輕的蹭了蹭鐘攜的,隨後看著鐘攜,雖然默默的不再說什麼,可一隻手卻已經悄然伸到了下麵,慢慢的握住了鐘攜露在被子外麵那隻戴著戒指的右手。

鐘攜的手不可察的緊了緊,然而緊接著,她掀起眼皮,淡淡的和黎荀落目光正麵相對,頓時如同針尖對麥芒一般,兩人眼神之中有一種外人無法讀取,甚至無法融入的信息在暗自的給彼此傳遞著。

過會兒,鐘攜微微眯起了眼睛。

黎荀落不為所動,又輕輕的笑了出來,呼出的氣體半噴在鐘攜鼻尖臉上,能嗅到黎荀落一直喜歡用的檸檬漱口水的氣息,不討厭,甚至清爽到讓人很喜歡。

她輕輕的說,“起床嗎?不早了姐姐。”

又一聽聞這個稱呼,鐘攜眸色一暗,深深的看了一眼黎荀落後,終於左手撐著自己從床上坐起,隨後說道,“把我的手鬆開。”

黎荀落也不怕她跑了——左右剛才看也看見了,摸也摸到了,鐘攜也不會真像是小孩兒似的耍賴皮。

再說了……

黎荀落目光看向了床頭櫃上霧藍色的小盒子,那不還有輔證呢麼。

像是終於沾到了葷腥的貓兒一樣,黎荀落笑吟吟的給自己搬了個小馬紮,雙手捧著臉,看著鐘攜轉動著手指上麵那根戒指的動作。

她的動作很慢,甚至帶著一種自己都不知道的眷戀,視線纏在上麵,不知道是透過戒指,是不是又看到了隱藏在重重白紗後的什麼彆的東西。

黎荀落終於開口,輕聲說,“姐姐,你做什麼要偷拿我的東西啊?”

——鐘攜終於笑了起來。

然而轉瞬之間,她的笑意瞬間消失,眼底不帶一絲溫度的反問,“偷拿你的東西?”

她的話語愈加冰冷,盯著黎荀落的目光專注而有一種隱隱約約風雨欲來前的平靜,似乎隻需要一個名為黎荀落的小針輕輕一紮,這種平靜就會瞬間化為一片浮雲,隨之徹底蒸發。

“這個戒指——不是當初你親手,放在了離婚協議書上,退還給我的嗎。”

幾乎是一個字眼一個字眼的平鋪直敘,不動聲色間用一句話將人刺的體無完膚,無端讓人感覺從脊髓開始散發出了震震的寒意。

——本來在那邊呼嚕呼嚕喝牛肉湯的範小簡勺子舉了老半天,到現在都不敢大聲喘口氣。

黎荀落目光微微閃動,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半僵硬了下來,似乎在短短的一瞬間做了一個極其強烈的心裡掙紮。

——她是一個極其內向的人,甚至說,內向到絕大多數時候都有些自卑。

這種自卑源於她的少年時代以及家庭,也源於她這短暫一生當中大大小小曲折離奇卻又符合實際的經曆,也是因此,她自卑到絕大多數時候,自尊心卻出奇的高。

這種自尊心,需要有人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小心翼翼的察覺著,甚至小心翼翼的一直維持著。

現在,被鐘攜這麼劈頭蓋臉的一頓砸下來,如果是往常的黎荀落,可能已經奪門而出,再找個僻靜的角落,約上兩三個朋友,嚎啕大哭再醉酒到天明。

可她沒有。

她呼吸來回幾次的大起大伏,麵色又一開始的蒼白轉為了後來羞恥的潮紅,然而她依然坐在那個位置上,隻是姿勢稍微變了變,雙手從閒適的托腮,轉為了緊張的抓著床上的被褥;甚至還隱約不想見光一樣,妄圖把手藏往被窩深處鑽,祈求黑暗的庇佑,和自我保護般的孤獨於不為人知的逃避。

半晌,她眨掉了眼裡的水氣,直麵的迎著鐘攜的目光,目不轉睛的說,“是我退還給你的沒錯。”

鐘攜食指微微抽動了一下。

黎荀落吞了吞像是有些腫脹到疼痛的喉嚨,因為鼻酸的緣故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哭腔,“可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把戒指丟了之後,也是我,翻遍了草坪,才終於在下水井裡麵又給找回來的。”

鐘攜的目光像是略微有些鬆動,嘴唇無助的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忍下了沒說。

黎荀落說完之後緩了緩,又接著說,“夏天,四十一度的天氣,中午我在外頭找了三個多鐘頭,被曬得脫了一層皮……暈倒在外麵被巡邏的保安送去的醫院。”

這事兒範小簡是知道的——黎荀落昏倒之前最後一個撥通的電話是她,也是她聯係的保安處又過去看了一眼。

否則以當時的高溫天,一個中暑的人在太陽暴曬的情況下,再在外麵躺上一整天,恐怕真的要連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