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風的車開出機場不過三公裡, 徐中隊長的電話就到了。
“程幾。”徐中隊長語氣嚴肅。
“啊?”
“下個月自考外語啊, 彆忘了去。”
“什麼?!”程幾大驚失色, “我怎麼不知道!誰給我報的名?”
“我老婆給你報的名。”徐中隊長嘿嘿笑。
他老婆是自考辦工作人員, 想給誰報名就給誰報名。
“你……”程幾沒脾氣了, “你和嫂子好歹也告訴我一聲啊!”
“這不是告訴你了嘛!”徐中隊長說, “還有二十天時間複習呢, 來得及, 我對你的外語水平有信心。”
這點倒沒說錯,程幾在R國呆久了, 和八國聯軍打交道,至少能講四國語言, 英語的日常交流和讀寫都沒問題。
“我老婆幫你報了個英語專業,不用考數學, 你有空背點兒書就行。”徐中隊長說,“一門一門好好過啊,就等你的本科了!”
“……”程幾說,“謝謝嫂子。”
徐中隊長開開心心地掛了電話。
陳川問:“還去單位嗎?”
“去個屁, 我明天上班再跟他彙報去!”程幾慍怒道, “我人都不在國內,他居然能幫我考試報名,還有沒有一點兒人權啦?!”
陳川說:“這個嘛,誰讓你真實證件在他手上, 他不幫你亂開信用卡就算不錯了。”
程幾還沒來得及把手機收起, 徐中隊長又來電:“哎, 忘了說了,局裡準備幫你搞個一等功。”
“啊??”
“嫌少?”徐中隊長說,“可是警察沒有特等功啊!首長就在我身邊呢,我問問他……他說就算在部隊,活著的也不能拿特等!那就一等了啊!”
他沒等程幾說話就掛了。
“……”程幾捂臉,那表現絕對不是高興。
陳川和老耿一直湊在邊上聽,此時問:“乾嘛害羞呀?立功不好?你就臉皮這麼薄?”
程幾麵頰紅得快要燒起來了:“……他們也太亂來了!好多紮根基層幾十年的老警察都沒有一等功,怎麼能給我呢?到時候開大會我上台拿獎,還不被人笑死?”
老耿趕緊拿了個紙袋子給他套臉上,以免他過度呼吸綜合征。
程幾不知道他這一等功和他曾經的任務一樣隱秘而光榮,隻記入檔案,不公開表彰,所以沒必要這麼恥。
他是那種能乾活,卻不好意思領功的人,往後十五分鐘,他都躺在商務車最後一排抖得像個寶寶。
陳川笑道:“程哥,你就彆自我否認了!那些紮根基層幾十年的老警察不容易,你就容易麼?你在R國那個鬼地方呆了三年,天天都把腦袋彆在褲腰上,多少次火|箭|炮就隔著一堵牆爆|炸,多少次都覺得明年今日就是忌日了,你吃的那些苦,彆人也吃不來啊!”
“……”
程幾睜眼看他,然後閉上眼睛繼續嚶嚶。
陳川說:“沒啥啊,我也一等功,到時候陪你領獎去!我臉皮厚!”
“……你自己去。”程幾麵朝裡。
他就是羞,犯法嗎?
王北風大聲問:“哎程兒,既然不去單位了,就直接去海哥那邊怎樣?海哥在某某會館定了一桌給你們接風洗塵,雖然現在還早,但咱們可以先過去喝茶!”
陳川興致勃勃問:“有海鮮嗎?我在R國那個內陸國家呆了三年,嘴裡淡出個鳥來!”
“不知道。”王北風說,“但海哥口味你們還不了解?比鳥還淡啊!”
“沒勁!”陳川說。
程幾坐起來說:“去喝茶。”
鄭海平、雷境和齊北崧等人已經於一周前歸國。
程幾有許多事要和鄭海平商量,關於齊北崧。
他沒有遵守半年之約,齊北崧也沒有,那家夥足足花了九個月才從深度昏迷狀態醒來,又經曆了長達兩年多的複健期。
多種無創性喚醒方案失敗後,醫生對他采用了一種侵入性的治療方法,在他的脊髓上段接近腦乾位置埋了電極,胸口植入起搏器,通過起搏器釋放的微弱電流來持續刺激腦乾。
由於沒有足夠的數據支持統計,這種方法的有效率不詳,而且能否起效和患者本人的狀態有極大關係。一度所有人也以為此方法也失敗了,可在齊北崧身上居然誕生了奇跡。
他在植入電極後四個月後睜開了眼睛。
他是個很剛強倔強的人,在熬過前幾個月的不穩定期、逐漸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後,就開始埋頭苦乾,複建期間從來不喊痛叫累,成果也一點一滴累積。
到了第三年中,他的身體已經基本恢複到原先的狀態,而後在雷境和王北風陪同下進行的各種高強度鍛煉都是為了鞏固,如今他現在好得很,精力旺盛,龍行虎步,結實有力。
然而那九個月昏迷和侵入性治療還是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據說他喪失了受傷前一段時間的記憶,包括他和程幾的所有。
老耿點煙,看了一眼程幾平靜的臉,問王北風:“齊大公子的腦病就一點兒進展都沒有?”
王北風老實地回答:“真沒有,他想不起來程兒。”
老耿冷哼。
王北風說:“其實他也不記得我,因為他和程兒認識時我才來宏城一兩個月,反正就那段時間在他腦子裡清空了。”
陳川問:“那我呢?我比你早跟他半年啊。”
“不知道。”王北風說,“你和程兒不是特殊情況嘛,我們沒怎麼敢在老齊麵前提你們。一個禮拜前你們解禁了,老雷才開始跟他念叨,說總算可以回去見小程了,結果他倒好,一臉懵逼,問‘小程是誰?’”
老耿憤怒地抖開了車上的報紙。
程幾問王北風:“你一直在M國陪他,所以現在他應該和你挺熟的了。”
王北風歎息:“和我熟有什麼用?我就是一普通下屬,大不了多做幾次自我介紹,他得和你熟才行啊!老齊這人也真夠寸的,忘了誰不行,居然忘了他對象!”
程幾苦笑:“那麼我也多做幾次自我介紹?”
“行啊。”王北風說,“但是我先提醒你,他現在有點兒郎心似鐵。你不知道在M國這些日子,多少男男女女貼上來撩他,他連正眼都不瞧,我覺得他感情通道否封閉了,就知道吃飯睡覺鍛煉掙錢。”
他補充:“哦對,還有打|槍,一到休息日泡在靶場砰砰砰放槍擾民,聽得人腦殼都疼;打獵就更彆提了,為了逮一隻鹿撒丫子滿山跑啊,幾天幾夜老雷都追不上他!”
程幾撲哧一笑:“挺健康的呀。”
“健康有什麼用。”老耿生氣,“齊大公子就是個傻逼!雖然他是因為生病,但他依然是個傻逼!”
他攬著程幾的肩膀說:“虧我兒子在R國血裡火裡為他拚了三年命,凰村老家房子塌了都沒來得及回來重建,丫倒好,轉眼忘了!”
程幾又笑,心想其實隻有七個月,後麵都不是為他,但想著想著又垂下頭。
王北風說:“唉,不能怪他,連海哥這麼聰明的人都沒辦法。”
他繼續:“他剛醒來那會兒,全身上下都不能動,躺在床上半昏半醒,海哥就趴在他耳邊說‘加油啊,小程在等你呢’,原本想給他鼓鼓勁兒,不知道為什麼適得其反,老齊一聽程兒名字就差點兒厥過去,心跳都過了一百八了!”
“大家都被他嚇壞了,醫生就再不讓提了,生怕影響他恢複。海哥不信邪,又試了兩次,結果程兒的名字對老齊來說就像個發作按鈕,一聽見就頭痛昏迷!”
陳川哭笑不得:“這傻逼!”
“再後來……”王北風回頭看了一眼程幾,“他倒是好轉了,可警方不讓我們打探你們的消息,就硬說程兒已經犧牲了。海哥氣得直跳,罵他們胡說八道!可明明知道是胡說八道,也得當真的對待啊。”
程幾被再次派駐R國後,對外一律稱執行秘密任務,後來因為老齊家糾纏不放,便更簡單粗暴地稱犧牲了。
他這一“犧牲”,陳川也得跟著“犧牲”,連帶著老耿也“死”了,直到任務結束歸國前一周組織才允許他們複活。也是最近這一周,他們重新和雷境、鄭海平等人取得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