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聽到方子磬這番話,立馬想起了他之前一月一封信件的催促中,千保證,萬誓言,甚至不惜撂下那句“若表妹與兄長來時,定要焚香沐浴來迎”,這會子聽出表妹話語中的淡諷,頓時心頭一跳,立馬支吾解釋道:“不不不,我今日是專程來接表妹的,眼下不過是誤會一場——”
說話間,沈墨急急朝著柳鶯鶯方向看了一眼,與柳家劃清界線的話語在觸及柳鶯鶯的那一瞬間又立馬止住了,頓了頓,隻見沈墨壓低了聲音湊到蘇子磬身旁耳語了一番。
話剛落,便見蘇子磬瞬間杏眼再瞪,道:“你……你竟連我都給認錯了?”
蘇子磬似有些氣結,不由轉身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身後兄長蘇子詹身旁,嫌棄得都不與沈墨走到一塊了。
沈墨頓時汗流浹背,立馬湊過去作揖賠罪,生怕表妹不信,隻得拿出柳家人出來作證道:“對了,方才本公子與你們探過口風了對吧,你們是——”
方才沈墨一心都撲在迎接兄長和表妹這件重頭大事上,匆忙之間沒有顧及其他,這會兒事畢後,見柳家一行還尷尬的立在那兒,總算是回味過來了。
明明方才是探了口風的,他問可是表妹到了,他說可是沈家來迎人的?
分明是確信無疑的。
理清期間的關聯後,沈墨終於再度將視線遠遠落在了吳氏和身旁那一抹倩影上,沉吟著開口道:“你們是——”
說話間,沈墨的目光在柳家人身上環視了一圈,最終穩穩停留在了柳家三老爺柳相懷身上,定定的看著。
幾乎在沈墨的目光投放到三老爺身上的那一瞬間,便見三老爺急得滿頭大汗,立馬著急回道:“對對對,誤會一場,原是誤會一場,不過,不過……咱們其實也是前去拜訪沈家的,咱們上午巳時時分便給沈家送去了拜帖,方才……方才還以為小公爺是來迎咱們的,歡喜之下這才沒能探問清楚,這才讓小公爺生了誤會來,是咱們的疏忽,皆是咱們的疏忽——”
三老爺立馬著急忙慌的回著。
臉上有烏龍事件後的尷尬,不過更多的卻是一種著急忙慌的急促,生怕煮熟的鴨子給飛走似的慌亂。
他飛快說著,生怕沈墨一行將他們撂下不管了。
果然,沈墨聽到這話後,立馬看向了蘇子磬,仿佛在說“我就說了罷”,片刻後,偏頭朝著柳鶯鶯方向看了一眼,方淡淡笑著道:“原是客人登門,沈某有失遠迎。”
頓了頓,又道:“不知是哪方貴客?”
吳氏聞言,正要開口,不想,竟又被那三老爺飛快搶去作答道:“咱們是雲城來的,鄙人姓柳,這位是鄙人大嫂。”
“雲城?柳家?”
沈墨細想之下,眉間輕輕蹙了蹙,似從未曾聽聞過。
三老爺急了,急得抓耳撓腮,滿頭大汗道:“哦,不是柳家,其實是我們吳家,啊,不對,是……是是是我大嫂吳家,是她吳家,我大嫂的生母吳家老太太原先在京城時與伯爵府二房的老夫人是嫡親堂親,故而那時在伯爵府上與沈老夫人多有走動,現今咱們遠去山東,正好路徑此地——”
三老爺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激動之時,連連嘴瓢,話語亂翻,一口氣說完這番長篇大論後,聽得沈墨眉頭越蹙越緊,似懂非懂,總歸是關係太遠,需要長篇大論的梳理。
遠到,就連身後蘇家兄妹二人也忍不住側眼齊齊看了過來。
二人看了看激動臉紅的三老爺柳相懷,頓了頓,視線又齊齊落到了對麵柳鶯鶯麵上。
許是年齡相仿,又許是柳鶯鶯遮掩得嚴實,渾身上下僅露出一雙眼來,不過縱使僅露那一雙眼,可那一雙妖嬈嫵媚又清澈婉轉的桃花眼分外勾人,惹得蘇子磬不由看了又看。
就連蘇子詹收回目光後,複又抬眼朝著柳鶯鶯方向多看了一眼。
簡直丟人現眼!
柳鶯鶯倒未顯露出多少難堪之色,反倒是吳氏生生被眼前這丟人的一幕給臊得麵色通紅,眼看著那三老爺還要繼續解釋,繼續丟人下去,氣得正要上前打斷,這時,身側的柳鶯鶯忽而上前一步,緩緩一拜,朝著對麵的沈墨福了福身,方低聲輕輕道:“家中長輩與沈老夫人乃閨中舊識,今路經此地,家母原打算上門拜訪一番,不想與公子於此處遇見,故而鬨了一樁誤會,讓公子笑話了。”
柳鶯鶯一字一句緩緩說著。
她放慢了語速,聲音輕緩慵懶,如嬌鶯淺吟,分外好聽,許是舟車勞累,病吐半月,嗓子透著淡淡的沙啞,不由令人憐惜。
卻一字一句說得認真,三兩句便將前因後果簡短概括。
又加上她落落大方,舉止得宜,三言兩語便解釋了這樁誤會,沈墨臉上如釋重負,這時,又想起了方才這位被他認錯的表妹暈船犯吐,立馬改口道:“原是如此。”
說著,立馬朝著對麵的吳氏作揖,擺上了禮數道:“晚輩唐突,有失遠迎。”
話一落,正要邀請柳家人一道回府,不過開口之時,思緒一頓,到底遲疑了片刻。
若是祖母的故人,祖母為何還不派人來迎?
巳時過去已久,若府中收到拜貼,也該回信了。
沈家家門過盛,往日來往賓客眾多,長輩們的交往沈墨並不清楚,故而新生了些猶慮。
正踟躕著該不該捎帶著將這位認錯的表妹一並領回去時,這時,隻聽到“籲”地一聲,身後有馬車遠遠駛來,眾人爭相看去,隻見一輛青篷馬車直接朝著他們這邊緩緩行了來。
沈墨的隨從見這輛馬車靠近,沒有阻攔,那輛馬車暢通無阻行至沈墨的馬車後規規矩矩停了下來,不多時,一位媽媽被車夫攙了下來,那位媽媽一下馬車,便立馬朝著沈墨規矩行禮道:“老奴見過三公子。”
原是沈家的馬車。
沈墨見狀,上前道:“可是來迎人的?”
媽媽驚訝道:“公子怎知?”
一抬眼,看到渡口這浩浩蕩蕩的人群,頓時反應了過來,隻恭恭敬敬道:“老奴是得了老夫人吩咐,前來接自雲城而來的柳家人的。”
來的媽媽是沈老夫人跟前的三等媽媽。
非貴客規格。
沈墨了然,卻也衝著吳氏有禮道:“伯母,先請。”
吳氏見此狀,終於鬆了一口氣,與沈墨相讓間,終於上了馬車。
柳鶯鶯上馬車前,要將沈墨的水壺歸還,沈墨遠遠看了柳鶯鶯一眼,語氣溫和道:“姑娘身子不適,留著路上吃罷。”
那頭,已上了紫麵馬車的蘇子磬聽到馬車外的動向,撩開簾子朝著馬車外看了一眼。
柳鶯鶯也仿佛有所感應,上馬車前,下意識地扭頭往後看了一眼,隻見前方紫色鑲金的稠麵車簾隱隱晃動了一下。
這一日過的,七上八下,百轉千回。
終究得以順利入得沈家,可上了馬車後的吳氏卻麵色一沉,方才在甲板上得知沈家派人來迎的歡喜瞬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