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您好像誤會了。”賀予依舊溫文爾雅,吐出的字句卻極欠揍,“給我看病還輪不到您。”
“之前收容莊誌強的那個療養院,如果您有興趣的話,可以讓您有個職位。”賀予神情寡淡,任何一個人看著他這張正經臉,都不會相信他曾在宿舍床上對著謝清呈的幾張照片做過那樣荒誕不經的事。
頓了頓。
“也算之前在會所一時衝動冒犯了您,給您的一點補償。”
太無恥了。
謝清呈鼻梁上皺,麵目如豹,驀地火了:“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什麼補償——”
“那晚上……”
“那晚上發生了什麼嗎?什麼也沒有。”
“……”
賀予原本也想把那一晚的事揭過,畢竟他沒打算和謝清呈再繼續這種變態的關係,更沒打算承認他第一次搞的是個男人。可這話謝清呈比他先出口,他卻又不樂意了。
賀予慢慢地眯起眼,終於有些竄火了。
他的手驀地撐過去,將謝清呈抵在車窗和自己之間:“謝清呈,你是不是阿茲海默?”
“你他媽帕金森!”
賀予被他劈頭蓋臉地罵了,眼神愈加幽暗:“謝教授,滬州的生活成本這麼高,沒記錯的話,您之前的工資剛好夠您一個月的花銷吧?還要買書買文檔,貼錢搞科研,順帶替謝雪存嫁妝。謝雪萬一以後看上個富二代,要想讓他們家滿意,嫁妝的金額我算算……”
他靜靜算了一會兒,抬起黑眼睛,平靜又近乎憐憫地瞧著謝清呈:“您好像得從秦朝就全年無休打工至少到2200年。”
“……”
“其實來我這兒過渡困難時期也沒什麼。”他聲音更輕了,用隻有謝清呈能聽到的嗓音在他耳邊說,“我這幾天想過了。您好歹是我睡過的,雖然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感覺最好的那一個。但那晚上我睡了您那麼多次,您也勉強可以算是我的人了。我對您負點責也是應該的。”
謝清呈幾乎都要瘋了,賀予那種把他當個女人對待的態度,讓他憤怒得近乎失去理智。
他有那麼一瞬間真想殺了賀予。
什麼賀繼威,什麼槍傷,什麼過往……他都不想管了,他是真想要賀予的命。
他的情緒無疑正確而徹底地傳達到了賀予的眼睛裡,賀予有種模糊的直覺——
他覺得謝清呈簡直想把自己一口咬死。
但那種恨不能嚼血吞肉的憤怒中,卻又好像夾雜著一縷彆的什麼情緒。
隻是一閃而逝,他都未及看清。
謝清呈最後好像就是靠著那一縷情緒,把自己的恨意生生壓下。
他嗓音嘶啞得厲害:“賀予,你彆笑死我了,你那天什麼表現我喝高了但我都還記得,你睡過很多人?你他媽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以為我隻和你睡過我不懂我看不出來是嗎?是你沒經驗還是我沒經驗,你騙的了我?”
賀予臉色鐵青。
他森然道:“我就是和人睡過,和很多人。”
“那你他媽的真是殺人犯啊,難道之前和你睡的沒告訴過你,你技術差得能要人命?”
這可是十九歲二十歲處男的死穴。
賀予知道自己技術肯定不好,但越不好就越要裝,越不想讓人說,他頓時被觸怒了。
男生猛地把謝清呈拽過來,把他壓在車上,眼都紅了:“我技術差?那晚上是我把你弄出來了四次,你敢說我技術差?”
“你他媽要點臉。”謝清呈忍著渾身的不適,抬手拍了拍賀予的麵頰,“那晚上發生了什麼你自己清楚,用不著我來提醒你,換條發/情的狗也不比你遜色。”
賀予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拆了,一字一頓地:“看來沒找條狗陪您,還是我的不是,是我沒伺候好了?”
謝清呈狠將他一推,不願再與他糾纏:“滾吧你。”
“……”
“滾。”
賀予怒極反笑,叫住他:“謝清呈。”
“……”
“你彆那麼意氣用事,考慮一下我說的話,整個滬州現在除了我,沒人敢收留你。”
謝清呈驀地回過頭來,神情冰冷異常:“你給我聽清楚了,我哪怕餓死,都用不著你來同情。”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每天蜷在你的蝸居,吃泡麵?”
他正無比譏諷又怨恨地俯視落魄的男人,忽聽得背後一個出離惱火的聲音,緊接著一個重重的東西就砸在了賀予的後腦勺上!
“你怎麼不去死啊賀予!神經病!”
賀予被砸得極痛,原來又是一隻厚重的坡跟女鞋。他眼神陰霾,一回頭看到謝雪怒氣衝衝地奔過來。
他和謝清呈都驚到了。
有一瞬間謝清呈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賀予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倆私下再怎麼惡心對方,也沒打算把兩人之間的醜事抖到人前。尤其不想被身邊的人知道。
但謝雪跑得近了,他們倆看到她憤怒卻沒什麼驚訝的表情,知道她估計來得也不久,或者賀予說那些肮臟下流話的時候,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所以她沒有聽見。
光是她聽見的內容就足夠她憤怒了。
什麼蝸居?什麼整個滬州隻有我敢收你?
如果不是她今天親眼所見,她根本不會相信賀予能和彆人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相信賀予會有這樣衣冠禽獸的一麵,更不相信她哥和賀予之間的相處還會有這樣的模式。
她原本就因為謝清呈最近的遭遇傷透了心,護哥寶的心態完全被吊起來了,此刻見賀予都對謝清呈變了態度,這樣落井下石,她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扯開賀予,雙手張開攔在謝清呈麵前,眼睛裡好像會燒出個火焰山來:“不許你頂撞我哥!!”
“……”
賀予看著她氣吞山河的樣子,一時無言。
她到底以為她有多大的斤兩?
從前他讓她,護她,暗中欺負她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幫她,所以她才能在他麵前耀武揚威,不知天高地厚。
可如果他不在乎她了呢?
收拾她不比碾死一隻螞蟻要難。
她敢攔在他麵前,拿東西砸他,和他叫板?
賀予簡直覺得有些可笑了。
但是,謝雪終究是謝雪,哪怕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的慰藉幻想,她也是一直以來對他最好的那個同齡人,他的心從劇痛到麻木,至今日似乎再無更多期待,可他到底不會真的對謝雪動手。
賀予隻是近乎冷漠地看著她,唇角扯了扯,冷漠裡又帶上些諷刺。
“你不識好人心麼?我這是在幫他。”
“你幫什麼啊你!你就是在冷嘲熱諷!我都聽見了!”謝雪像隻炸了毛的母獅子,用賀予從未見過的凶悍,怒喝道:“你為什麼忽然這樣對他?你也信了外麵那些流言蜚語是不是?我告訴你賀予!你用不著惡心我哥!他停職就停職,我們家還有我呢!他哪怕不工作,我都可以養他!”
“……”謝清呈看著她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大老爺們慣了,很少會對妹妹說任何的軟話,也不太習慣於細細咂摸親人之間的溫情。但這個時候,有種軟洋洋的東西還是在他堅實的胸腔內蠢動起來。
賀予抬手摸了一下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幸好沒被砸出血。
他陰鬱地看了謝雪一眼:“你那點實習工資有多少?夠你買烤串的嗎?”
謝雪鉚足勁:“要你管!你怕是有什麼大病!大不了我不吃烤串!這輩子我都不吃烤串也死不了!你走開!”
見賀予盯著謝雪,眼神愈發不善。
謝清呈把謝雪拉了過來,謝雪還在情緒激動地咒罵:“有倆臭錢了不起啊!有錢了不起是吧?啊?!就知道羞辱人!你信不信我這學期讓你掛科!綜合日常我給你扣到零分我!你以為你誰啊賀予!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有病這麼渣!神經病!渣男!”
神經病在賀予這兒幾乎就是龍之逆鱗,更何況出之謝雪的嘴,就更加誅心。
賀予神情比剛才更陰冷了:“你再罵我一句試試。”
“她就算罵你一百句,你能把她怎麼樣。”
說話的卻是謝清呈。
謝清呈把謝雪拉在自己身後,逼視著賀予,聲音不響,語氣卻極冷硬:“有我在這裡,你能把她怎麼樣,賀予。你想怎樣他媽給我試試。我今天弄不死你我和你姓。”
“……”
“你不要忘了,我現在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名譽對我而言也不重要。除了謝雪,我沒什麼可在意的。你要敢動她,我就跟你玩命。”
賀予:“……”
謝清呈安撫了女孩兩下,眼睛卻仍盯著對麵的那個青年。
“上車,謝雪。”
謝雪還氣得要死,不依不饒的:“賀予你媽的——”
“不要說臟話,上車。”
“……”
謝雪被硬塞進了車內。
謝清呈砰地把副駕駛的門給她關上了,抬眼再次看向賀予,銳利的目光從眼中轉到眼尾,瞥過去,桃花眼上浮,落拓成一個再鮮明不過的三白眼。
他就這樣白了賀予,然後繞過去要往駕駛位走。
走到賀予身邊時,賀予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謝清呈,你……”
“我最後和你說一遍。”謝清呈一字一頓,“你立刻從我眼前,給我滾。”
他說完猛地甩開賀予的手,走路帶風上了車,狠拍了一下方向盤,喇叭發出刺耳的長鳴。
賀予在車窗外陰沉著臉,目光下垂,看著裡麵的人。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在外麵說了些什麼。
謝雪想降下窗戶罵他,被謝清呈製止了:“不用理。”
謝清呈目光冷的可怕,他不再看賀予,對謝雪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