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鬆點。”黃總說。
“哈哈哈哈賀少,一會兒清場的,脫的也不多,彆緊張。”胡毅說。
賀予謝過了,走到謝清呈身邊時,忽然停了下來。
謝清呈:“……”
賀予不動目光地看著他,眾目睽睽之下,他和謝清呈彬彬有禮地說:“謝醫生,多謝您剛才的指導了。希望我等會兒的表演,不會讓您失望。”
那麼客氣的一句話,隻有謝清呈和賀予兩個人才知道,裡麵隱藏著多少濕潤的秘密,如曖昧的摩斯碼。
謝清呈當著眾人的麵,不好多說什麼,他拿著煙,腰背站得筆直。
黑眼睛靜靜地回望著賀予。
“我拭目以待。”
賀予眼眸垂了,唇角落著微笑,側著身,助理在他身後打起傘,他與謝清呈擦肩而過,走入已經搭好的拍攝現場。
床/戲容易尷尬,導演清了場子,讓無關人員都避開去,下著暴雨的車邊,導演拿著劇本,和賀予他們又最後講了一遍戲,然後鼓勵了兩位演員,就關了麥克風,讓他們倆坐在要進行表演的車上,互相適應一會兒。
女演員是劇組費神找來的,雖然是三線,但是長相和經驗疊加在一起,已經是劇組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人選。
她在和情夫最後一次幽會旅途中,打算和對方挑明分手。
這一天,她穿著紅吊帶睡裙,頭發也沒有梳得太整齊,在賓館裡坐著,忽然就說想開車出去兜兜風,她就這樣上了男人的車,兩人一路開得沉默無言,駛出了很遠之後,她把想法都和對方說了,男人驀地停了車,接下來便是那段車/震戲。
女演員雖然拍過很多角色經驗豐富,但演床戲,她還是第一次。
她很有些緊張,不敢看賀予,在那邊撥弄著自己的頭發,撥弄著撥弄著,又覺得賀予比自己年紀小那麼多,還是個學生,自己好歹是前輩啊,怎麼著也該帶著些他。
於是她清了清嗓,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始閒談。
“小夥子,緊張嗎?”
賀予笑笑:“還好。和你差不多。”
“沒事,一會兒你就當鏡頭不存在。彆太擔心。”
“謝謝。”
女演員見弟弟也沒太緊繃,自己也跟著稍微放鬆了些,她終於有勇氣轉頭看賀予的眼睛了:“談過女朋友嗎?”
賀予看似一個很親和的人,但其實距離感和分寸感都挺重的,他笑而不語。
女演員自顧自說:“我有個朋友教我說,你如果談過朋友,一會兒實在入不了戲,你就閉上眼睛,儘量去想象對方的樣子。”
賀予又溫柔地說了句:“好。謝謝。”
女演員眨了眨眼,臉有點紅。
給他們的時間過得很快,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有的沒的,導演就要求正式來一遍了,第一條開始。
前麵一段文戲,全是女演員的獨白,女演員這段戲沒有問題,演得挺動情的,說的聲淚俱下,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賀予按下手刹,冷冷回過頭來:“你說夠了嗎?”
“你讓我下車吧,我想走了。”
女演員鬆開了安全帶,要去開車門,賀予一言不發地上了鎖,將她拽過來:“你有這麼討厭我?非要這樣對我是嗎?”
女演員:“我是個母親!我有丈夫有孩子,我丈夫還是你的對手,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有多痛苦嗎?你饒過我也饒過你自己不好嗎?”
賀予說:“你根本就不愛你丈夫。你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這一點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女人不聽,還是流著淚去掰車門,低聲道:“我得回去。”
“你如果要走,我就第一個拿他下手,你留在我身邊,他才能苟延殘喘地多活一陣子。你給我坐回來,你要敢下車回到他身邊,我今天就敢直接撞死你。”
女演員驚怒,不敢置信地盯著情人的臉,好像第一次看清他似的:“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簡直是個瘋子!”
導演說:“卡!倩倩,你這個情緒不對。”
倩倩是這個角色的名字,導演一般直接叫演員劇中的名字,更方便演員入戲。
女演員緩過神來,擦了擦淚,老實虛心地聽導演指教。
可惜導演是個特彆酸的掉書袋讀書人,福建口音又重,女演員則是個北方女人,兩人交流起來實在有些費力,雞同鴨講,雲裡霧裡。
最後賀予聽明白了導演的意思,說:“我來吧。”
他問女演員:“姐,你有沒有覺得你的台詞有什麼問題。”
“沒有呀。”
“你看。”賀予很耐心,“劇本上寫你很糾結,很傷心,但你骨子裡是個性格強硬的人,也很聰明。你提出了分手,對我的反應,你其實是意料之中的。儘管我說你敢走我就殺了你這麼重的話,你確實感到了一些驚訝,不過由於你之前已經見過了我太多次殺人,你內心深處其實很清楚我是個怎樣的狠角色,所以這種驚訝的程度,不會太高。”
女演員說:“可、可我剛才演的就是這個意思啊。”
這可能是南北方人之間性格張弛度的差異。
賀予想了想,從隨身彆著的麥裡和導演溝通了一下。然後對女演員說:“你在這裡稍等我一下,我回棚裡問一問具體情況。”
女演員:“那我也——”
“你坐著吧。”賀予替她關上車門,儘管女演員也有一個隨組的生活助理,但這會兒雨實在太大了,她的睡裙又拖又長,萬一濺著泥水很麻煩。他說,“我去就好。”
賀予返回了導演棚內。
監視器前,主創一行人都坐著,謝清呈在最角落,看不出任何表情。
賀予瞥了謝清呈一眼,但現在不是**的時候,他又很快把目光轉到了導演和胡毅身上,與他們倆低聲交流了一會兒。
三個人其實都是幕後工作的人,對語言的敏感度也很高,商量起來並不費事。賀予迅速和他們完成了溝通,正準備要回露天現場去,但手還未碰到暖簾,外麵就有個人把簾子掀開進來了。
是今天在附近跟B組的陳慢。
陳慢迎麵和賀予撞了個正著,陳公子朝賀予笑笑,賀予淡漠地將他從頭打量到腳,最後目光落在他提進來的一袋外賣熱飲上。
“……謝哥胃不太好,這裡太冷了,我那邊已經差不多了,我就下去買了些熱牛奶。”
陳慢一貫很急,賀予還一言未發,他就連珠炮似的和對方解釋,解釋完之後他就側身進去了,貓著腰到謝清呈身邊。
“哥,給你的,暖暖身子。”
賀予側頭掃了他們一眼,謝清呈似乎也很意外陳慢來了,但他確實抵禦不了熱飲的誘惑,接過了陳慢遞給他的紙杯。
陳慢小聲地:“吸管在這裡,你們這邊還要多久……”
“我們這兒才剛開始,你自己先回去吧。”
“沒關係,我等你一起。”
儘管聲音很輕,但賀予還是聽得非常清楚。
窸窣輕響。
賀予忽然把暖簾放了下來,也不走了,他返身回到了導演身邊,低眸垂睫地在導演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
導演有些意外:“沒事嗎?我特意清場的。”
“攝影打光他們都還在。”賀予平和道,“也不差再多幾個。您得盯著監視器不能走,不過謝教授他們還是應該看著現場。也許有什麼問題調整起來更快,這樣效果還能好些。”
救世主都這麼說了,又確實是在替表演效果著想,導演很是感動,答應了他,起身回頭,點了賀予要求跟過去看現場走戲的人。
“胡老師,小張,謝教授,你們和賀予現場去一下吧。”
謝清呈抬起頭來,隔著陳慢,目光落在了人模狗樣的賀予身上。
賀予倒是很淡然,看也不看他一眼,眉宇間似乎還有些陰鷙的意味。
——對,他就是明擺著不讓陳慢和謝清呈能一起坐著。
張助理和胡老師都已經起身,最終謝清呈也站了起來。
謝清呈已經感覺到了賀予的挑釁,感覺到了賀予的沒事找事,他不想把陳慢連卷進來,更不想賀予再在陳慢麵前說什麼過了頭的話,於是嘴唇幾乎輕微不動地對陳慢說了句:“你先回去吧。”
然後他走在最後,跟著已經頭也不回往前的賀予,去了野外床戲的攝製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