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有了這樣一段插曲,兩人在要歇息時,夜已大深了。
因為他們今晚共同分析了許多事,謝清呈看賀予的眼神,終於沒有了之前那麼重的抵觸。
“早點休息吧。”
說著輕輕咳嗽了幾聲。
賀予:“還冷?”
謝清呈:“沒事。我在喝點熱水,休息一晚就好了。”
他說著,攏著衣襟走到桌子前,那裡放著未喝完的水,尚有餘溫。
謝清呈就靠在桌邊,一邊又重新翻了翻資料,一邊慢慢地把水喝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謝清呈顯得比之前更疲倦,也不知道是不是煙抽多了,身體不好,賀予和他重逢以來,隻覺得他的體能是在肉眼可見地逐漸消退著。
那種病態感,在謝清呈高大英挺的身上覆蓋著,就像覆了一重雪色的紗,硬氣的男人味兒裡,有了一種晨霧似的又冷又易逝的美。
賀予原地站著看了一會兒,看著這個薄霧一般握不住的人,漸漸地,就有些失神。
謝清呈回過頭:“怎麼了?”
賀予說:“沒什麼……我出去洗個臉。你先睡。”
他便出去了,還裁了些布料,將手腕纏繞,以免睡著後讓謝清呈看到他自傷的痕跡,然後才返回了屋內。
等回來時,謝清呈已經閉著眼睛在床上睡著了,賀予安靜地看了他好一陣子,眼睛裡的情緒似溫柔又似危險。
他知道自己對謝清呈,其實有比王劍慷那些罪犯更極端的念頭。
王劍慷他們殺人,組織賣/淫,他覺得他們太低級了,這種單純為了錢權名利的犯罪,就像泥潭裡打滾的狗一樣醜陋愚蠢,不堪入眼。
他雖精神異樣,卻對他們做的這些事情毫無興趣,他骨子裡的那種變態心理,讓他想做的其實是把謝清呈雕琢成一個完完全全屬於他的藝術品。
而所謂雕琢,就是蒙去他的雙眼,讓他隻能跟著自己前行。
如果他不聽,那就一片一片扯掉他的龍鱗,扒去他的龍筋,然後完完全全地把他血肉模糊的身子按在自己心口,與自己緊緊貼合,讓他的身體與自己的身體借著熱血和在生的肌膚,嚴絲合縫地粘合在一起。
這樣他就能得到他了。
他就與這世上自己唯一的同伴,呼吸與共,心跳同源了。
賀予站在牆旁品了一會兒心中的血腥氣,然後歎了口氣,走到床邊。
——謝清呈這一次給他留了一邊的床。
但他不敢睡了。
賀予垂睫慢慢地脫了衣服,選擇在地鋪重新躺下,閉上了眼睛。
“……”
在他閉眼之後,謝清呈卻睜開了眸,眼珠斜睨,目光於黑暗中落在了賀予臉上。
這人是在乾什麼?
他之前不願和他一起睡,賀予偏要擠上來。
現在他無所謂賀予睡哪兒了,甚至見他沒有妄
動,便給他留了床,省著孩子凍感冒。
但孩子又不睡了,真是太莫名其妙。
過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的目光,賀予忽然又睜開眼。
謝清呈:“……”
賀予:“……”
床上的人枕著靠枕,與床下的人目光交彙。
“……”賀予的聲音顯得有些渾沉,像是鎮壓著惡獸的浮屠鐘聲。
“在看什麼?”
謝清呈說話做事都很直接,既然他問了,也不拐彎抹角:“你怎麼又睡地了。”
“床太硬,你太瘦,躺著抱著都不舒服。而且你身上還有煙味。”
“……”
賀予:“我嫌棄你。”
“那你最好一直嫌棄著。”謝清呈把燈關了:“睡覺。”
四周黑了,屋裡複歸黑暗。
賀予把被子拉過了臉,用對方並聽不到的聲音,小聲說了一句:“謝清呈,你好笨。我是騙你的。”
謝清呈就睡在他身邊,他卻在被中拿出了手機,無聲地點開了謝清呈的微信界麵,輸入幾個不會被他真正發送出去的字。
“謝哥,晚安。”
然後他退出頁麵,點開了那張謝清呈側顏的照片,輕輕吻了一下。
他隻能這樣宣泄一點點自己洶湧的情緒了。
否則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以自我傷害的方式壓製住的病態,就會卷土重來。
賀予無所謂自己做不做畜牲事,反正他在謝清呈眼裡的形象本就已經是個畜牲。
但他有所謂謝清呈還受不受得了。
即便謝清呈是他見過的最堅硬,最勇敢,最強大的男人,賀予依然覺得,一個人的承受能力,並不是無窮儘的。
謝清呈已經經受了太多,他不希望他的欲望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謝清呈和賀予向借宿的農家打聽了盧玉珠前夫的住處。
“他家應該是在縣城中心。”農婦不那麼確定,扭頭問自己丈夫,“是在那邊嗎?”
丈夫:“是啊,好像是在縣城北街吧,我不熟,不確定,不過差不多就是那樣。”
男人說完,熱心地招呼他倆:“你們要去那裡嗎?我正好捎你們一程。”
他捎帶他們的交通工具,自然又是那輛酷炫拉風的拖拉機。
末了還對賀予笑道:“小帥哥,你和我這拖拉機有緣分啊,昨晚上才剛坐了去給你哥哥買小炒,睡一覺就又要坐了,哈哈哈。”
村裡人心直口快,賀予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隻得抬手無奈地扶額。
謝清呈在旁邊聽了,明白過來。
他微微皺起眉,看著旁邊的男孩子。
雖然昨晚的小炒一看菜色,他就知道那多半是賀予給他去買來的,但實實在在得到了印證,那種感覺就更微妙了。
謝清呈倒是給謝雪,李若秋,陳慢這些人這樣
的照顧過。但他沒有——也非常不習慣反過來被照顧。
這種感覺甚至讓他有些不舒服,而且他也不明白賀予這是想乾什麼。
畢竟,他們倆拋開都是孤例症患者的這層紐帶,就是一段已經結束的床伴關係而已。
賀予:“我散心,隨手買的。你彆在盯著我看了行嗎?真瘮人。”
謝清呈:“……上車吧。”
雖然現已是21世紀20年代,但走在清驪縣縣城路上,仍隨處可見舊時代的碎片。
副食品商店門楣上寫著八十年代氣息十足的紅漆字。
美發店玻璃櫥窗上掉了一撇或者一捺的價目表。
校園門口穿著藏藍色工廠服賣炸串,年糕的小賣鋪店主在懶洋洋地剔牙。小賣鋪門口掛著成串的劣質塑料玩具,跳跳糖,薯片,花色糖果。
賀予是千禧年之後出生的,他對於這些八零九零甚至七零色彩感濃重的事物雖有了解,但接觸很少。
謝清呈就不一樣了,他走在清驪縣街頭,眼裡多少流露出了些懷念的意味。
尤其當他看到了清驪小學門口一家在滬州早已絕跡的唯新食品店,他的腳步甚至還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繩絆了一下,忽然變得有些緩慢。
賀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吃了一驚:“珍珠奶茶2元一杯?”
謝清呈:“以前就這價錢。”
賀予:“……以前是什麼時候?”
“讓我想想。”
謝清呈想了一會兒,手插在口袋裡,往唯新食品店走:“你還沒出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