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一個人是很難的。
賀予自那天之後,一直默默追著謝清呈,想和他再說說話。
但謝清呈已經下了決心,不再與他有任何的糾葛。
離開一個人,就像治一種病,若是心念動搖,用藥含混,半途而廢,待到舊疾複發的時候,隻會比之前病得更深。
賀予來蹭他的課,他由他蹭,隻是從來也不看他。
賀予給他發消息,他瞧見了,隻是從來也不回複。
賀予放學了,想來他宿舍看看他,謝清呈關著門,沒有再讓他走近。
監測手環上的數值,謝清呈倒是一直從軟件上關注著,他雖不與賀予再接觸了,卻也不希望賀予因此病發,所以他隻是不再理會賀予,也沒有逼賀予不能再來找他。賀予多少有那麼一點可以放置情緒的地方,因此腕帶未完全飆紅,還是橙色的。
謝清呈想,慢慢來吧,總有一天,橙色會變回為藍色。
賀予不可能等他一輩子。
他開始收拾屋子。
屋子裡有些不屬於他的物件,還是儘早處理掉為好。不收拾不知道,真的拾掇起來了,才發現賀予留下的東西竟有這麼多。
桌子上有好幾本賀予的書,甚至還有他的作業本。翻開來看,賀予寫作業確實是很認真的,字跡工整清秀,幾乎次次都是優。
廚房裡有一對瘋狂動物園狐尼克和蠢兔子的馬克杯,賀予有一次很想去迪士尼玩,邀謝清呈一起,但謝清呈覺得去遊樂園沒意思,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錢,於是賀予隻好自己去了,完了之後帶了這樣一對杯子回來,一定要擺在謝清呈宿舍裡。
賀予從來沒什麼心情去裝點自己彆墅裡的臥室,卻要把一堆東西往謝清呈住的地方搬。
最討厭的是客廳角落裡那台遊戲機,當時快遞送貨上門,謝清呈還以為送錯了,他這兒是教工宿舍,不需要再配一台大彩電。
結果送貨員解釋說,是遊戲機。
謝清呈一看購買人姓名,就沉著臉給賀予打了個電話,問他到底想乾什麼。
賀予說這是最新款的,可以雙人聯機,打著很解壓。
可是買回來之後一直在吃灰,謝清呈從來沒有和賀予一起坐在客廳裡打過什麼遊戲。
謝清呈把這些東西全部處理了。
他幫著收拾廢品的老伯把這些東西運上車,回到家中時,忽然覺得這屋子變得空蕩了很多,甚至可以被稱之為冷清。
都乾淨了。
謝清呈在客廳站了一會兒,走進臥室,忽然發現臥室裡還有一條漏網之魚——那是床頭櫃上的寶可夢盲盒,是有一天賀予在書店隨手帶的,拆開來,發現裡麵放著的是一隻小火龍,他就把小火龍留在謝清呈的床頭櫃上了。
“你不是怕冷嗎?它可以給你取暖的。”
謝清呈當時從書裡抬起眼:“那是假的。”
賀予笑著過來,走到他椅子後麵,從後背摟住他的肩:“那我是真的,我給你取暖吧,暖床服務,包年免費。”
謝清呈把小火龍丟到了垃圾袋裡,小龍尾巴上的火焰裝飾被碰掉了,它躺在袋子裡,雖然依舊是那樣笑著,卻好像很傷心似的。
“……”
謝清呈最終還是把它撿了回來,擺在了床頭,然後拿膠水仔細地,將那尾巴上的火焰重新黏上了。
六月份,雷雨季。
滬州變得又熱又悶,午後常有雷暴天氣。
賀予還是時常來謝清呈宿舍樓下麵看他,因為怕打擾到對方,他就遠遠地在馬路的對麵——從那邊是能看到謝清呈書房的,而謝清呈備課或是整理資料,都得在書房完成。
滬大的編導大一晚自習結束是八點半,賀予來到謝清呈學校通常是九點,他就一直那麼看著他陪著他,到了十一點的時候,他會給謝清呈發一條信息。
“哥,很遲了,彆再工作了,要早點睡覺。”
“晚安。”
比鬨鈴還準。
這一天雨很大,偌大的校園裡幾乎沒有一個人在走動,謝清呈以為他不會來了,想打開窗抽支煙,可是走到窗邊,還未伸手推玻璃,他就看到賀予撐著傘,站在雨裡。
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謝清呈戴著眼鏡,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晰,因為雨太大,賀予站在其中,傘也沒有明顯的作用,他還是被淋著了,渾身濕透地立在那裡,就為了確定謝清呈有好好地關燈睡覺,沒再熬夜。
在這一刻,謝清呈忽然覺得賀予從前沒有說錯,他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如此狠心。
但他不得不如此狠心。
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有一天醒來,謝清呈咳嗽陣陣,後來從掩著口鼻的雪色手帕裡發現有血。
他又去美育做了一次最細致的體檢,得出的結論不容他有半點樂觀想法。
謝清呈回了家,把秦慈岩的筆記重新梳理了一遍,測算自己還要花多久,才能把剩下的那些全部理完,同時親做測試,補全那些之前被毀掉的資料——他覺得時間還是有的,隻是並不寬裕了。
他得抓緊,另外還得繼續替老秦的女兒研究治療藥。
然而——
“謝生。”
一天晚上,謝清呈正在看書,接到了秦容悲丈夫的電話。
那個美國人之前在港讀書,學的普通話裡帶著些古早的港腔港調,所以他管謝清呈不是叫謝先生,而是叫謝生。
秦容悲當時被黑暗組織綁架,對方折磨她,威脅她,拿她做實驗。
她整個人都被他們毀掉了。
儘管後來,謝清呈決定恢複服用RN-13,拿自己的身體做測試,想要研製住遏製秦容悲器官萎縮的特效藥,可是時間太緊了,這種藥隻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秦容悲的體質,最終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從去年開始,秦容悲的病症就開始出現惡化,藥物能有效減緩她的痛苦,卻很難再阻止她的病變。
接到電話的時候,謝清呈第六感觸動,隱隱地已感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