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了,她不去多問謝清呈任何東西,在人傷口上灑鹽是最要不得的。她現在該做的是好好照顧他。
謝清呈打小就不愛和人訴說自己的心事,每次遇到事情,都是關上門自己消化,可能是苦澀消化多了,胃口便就不太好。
他食欲不振的時候,隻有黎妙晴煮的雞湯小餛飩,或者是簡單家常的上海青菜泡飯,他還能勉強吃下去一些。
黎妙晴就挎著菜籃子,準備趕最早的一批,去菜場買餛飩皮,肉餡,還有最新鮮的上海青。
結果她才繞過劉爺叔家門前的塑料泡沫盒小菜園,走到巷子口呢,就看到那個——那個厚顏無恥的,不知道把謝清呈怎麼了的花花公子哥兒、不要臉的小兔崽子,就那麼坐在巷外的馬路牙子邊,抱著膝蓋,眼睛通紅。
見巷子裡有人走出來,賀予立刻起身,身子前傾,略微搖晃,但見來人不是謝清呈,他的神情又迅速地委頓了下去,打霜茄子般蔫了。
這下更坐實了黎妙晴的猜想。
她氣不打一處來,一個箭步上前,掄起菜籃子就往這茄子頭上砸,淩晨五點半的街頭,穿花睡衣的婦女毫無顧忌地毆打宿醉方醒的少年。她邊打還邊罵:“你還有臉來這裡?你還有臉來!”
賀予愕然,他抽了抽自己泛紅的鼻尖,由著大媽打自己,隻問道:“阿姨,您……您怎麼知道……難道他……他都和您說了?!”
黎妙晴氣得都快高血壓了。
看他說什麼!
真是不打自招!她猜的全是對的!就是這個搞同性戀的牲口!
她把菜籃子一扔,指著賀予的鼻子就破口大罵起來:“我還用得著他和我說?他昨天回來什麼樣我全看著了,你以為我猜不到?你崽子還沒出生的時候老娘就在亂七八糟的舞廳裡混了,你奶奶我什麼猜不到?啊?你自己說說你昨晚做了什麼!你還有臉來找他!”
她罵著又重重推了賀予一下:“你是什麼狗娘養的東西?啊?他那麼個年紀了你還要泡他玩他,然後又強要他又甩了他,顯得自己很能耐,好出去和你那幫狐朋狗友吹是吧?”
黎妙晴畢竟是歌舞妓出身,腦補的完全就是另一出戲碼。
她越罵越傷心,抬起趿拉著拖鞋的腳,就往賀予身上踹:“你玩什麼玩啊?他是你該玩的嗎?你這樣……你這樣的人要什麼情人沒有,你要來招惹他!他媽現在還有臉!你怎麼還敢來找他!!”
賀予也聰明,很快就知道了黎妙晴這邊大概是個什麼情況。
他不聲不響地由著她打,女□□打腳踢的倒也真沒怎麼留情,好容易緩下來了,她呸地從嘴裡啐出了無意間吃到的自己飄散在前麵的頭發,然後氣喘籲籲地瞪著他。
“你走……你趕緊走!”
賀予直到這時候才吭聲了,他紅著眼眸道:“阿姨,我隻是想問一問他現在怎麼樣了……我昨天……我昨天……”
“沒死呢!”黎妙晴怒氣衝天地尖聲打斷他,“他沒死呢!你還有臉提昨天的事,要不要奶奶我拽你去派出所,啊?!”
“……”賀予知道她是誤會了。
可是他也不想反駁。
昨天要不是他看到了謝清呈眼尾的淚,他在昏沉傷心之下,會不會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他不知道。
而且他也還記得自己確實是曾在會所乾過黎妙晴嘴裡禽獸不如的事情。儘管昨天並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又有什麼資格反駁呢?
“你還站著乾什麼?立刻給我走!你再不走,他不報警,我他媽要報警了我告訴你!兔崽子……當初還領你回家吃年夜飯,真是農夫與蛇……你……你……老娘見慣了你們這種花花公子小兔崽子。”黎妙晴越說越氣,正好路上人少,幾乎沒誰路過,她便罵得愈發肆無忌憚,她指著賀予罵道,“老娘——見慣了你們這些紈絝子!就知道玩弄人心!”
“阿姨,我沒有想玩他……”
“你還有臉說沒玩?……好……好!你說,你除夕夜坐在我們巷子口,你是不是早有居心,打著下三濫的注意,故意讓他下不來台階,必須得帶你回來?”
“……”賀予嘴唇顫抖,竟也無法辯駁,“是……”
黎妙晴更氣了。
“你是不是見他長得好看,心裡放不下,早就想要追他惹他,纏著他不鬆手,逼著他和你好?”
賀予輕聲道:“……是。”
黎妙晴渾身都在抖了:“那你說——那一夜,除夕那一夜,你是不是趁著小謝他前妻回來,他心裡難受,你就在新年那晚上……你……你引誘他,你哄騙他……你……你乘人之危趁火打劫,你哄他當晚失給你,你欺負了他整整一個晚上,是不是!”
賀予嘴唇顫抖,竟也無法辯駁:“……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黎妙晴氣得抽他一耳刮子,“畜生!西門慶都沒你這麼畜生!你睜大眼睛看看!他是個男的!是你長輩!你對他下手,你還要不要臉!啊?你還是不是個東西!!”
賀予什麼也不想解釋了。
他隻是啞聲道:“我……我想再看看他……好嗎?他、他還好嗎?”
“你看什麼?他沒有你最好!他看不到你就好得很!”黎妙晴厲聲道,“你現在給我滾回去,你給我讓開!我是他乾媽!我會好好照顧他,由不著你繼續在這裡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始亂終棄玩弄欺辱!怎麼著?羞辱完了,又覺得後悔了,沒玩夠,來重追和好那一套嗎?!”
賀予真是冤到了極點。
他何時對謝清呈始亂終棄過?
又怎敢對謝清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黎妙晴太生氣了,兩隻眼睛都在往外噴火,賀予不知該如何安撫她的情緒,和她解釋這一切的經過。
事實上,他自己的心都已經破碎不堪,隻靠著那麼一點對謝清呈的保護欲,堅持著去做謝清呈臨走時要求他做的事情——好好鎮定自己,不要被疾病所操控。
他是靠著這一句話,才能堅持著,還算像個正常人地站在黎妙晴麵前。
黎妙晴柳眉怒揚,直挑入鬢:“你他媽還不走?”
賀予張了張嘴,終是再說不出什麼,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紅著眼對黎妙晴道:“阿姨……那你……好好照顧他……如果……如果他需要我,如果他有什麼需要,你聯係我,好嗎?我給你我的電話……”
他不管黎妙晴什麼反應,這是他最後的底線了。
他把自己的號碼硬給了她,然後轉過頭,非常疲憊地,落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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