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予的電話沒有打通。
謝清呈乾脆去了賀予的公司,結果在門衛處就被攔下了。
“您好先生,請問您找誰?”
賀氏總部的建築群比誌隆娛樂總部更加氣派,入口處的保安應該是個退役軍人,一米八幾的個子,站姿筆挺,著裝肅練。
謝清呈告知了自己的來意之後,保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客氣道:“您稍等,我先聯係一下賀總的秘書。”
謝清呈倒也沒想過自己若是以一個普通大學教授的身份見賀予,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保安嘴裡的“賀總”聽起來非常陌生,與那個除夕夜會坐在他家門口嗦牛肉粉的小夥子仿佛並不是同一個人。
秘書倒是很快給了保安回應,保安原本態度就挺好的,掛了電話之後更是恭敬,立刻安排了接駁車,送謝清呈去了園區總部大樓。
電梯一路向上,在巍峨的摩天大樓頂層,賀予的秘書恭候在那裡。謝清呈認識她,她原本是賀繼威的秘書,賀予上位後,並沒有將她辭退更換。
“謝教授,您好,請您隨我來。”
謝清呈跟著她走過回廊,大廳,再進回廊,然後到了會客廳。他在會客廳裡遇見了幾個眼熟的貴婦和富商,想了一下,這些人是在謝雪的婚禮上見過的,還有一個,是當時在機場便利店說他閒話的闊太太。
這些人講究當麵上的客氣,每個人幾乎都是“虛與委蛇”這四個字修成的畫皮妖孽,乍然見了謝清呈,他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還是笑著站起來打招呼。
“謝教授。”為首的居然是那個機場論他為男色的太太。
她雖喜嚼舌根,但深知謝清呈既是衛家三少奶奶的大哥,又是如今這位賀總的男人,能討好還是要討好的,她還指望著賀予與他們新談的合作能多讓一兩個點的利呢。
“幸會幸會。”太太熱絡地笑道。
謝清呈漠然看了她一眼,沒有伸手與她相握。
太太的手於是尷尬地懸在半空,最後訕訕笑了兩下,垂下了。
等到秘書請謝清呈去了另一處休息室,這位太太便小聲嘀咕:“拽什麼拽啊,騷/貨,真當賀少成了賀總之後還能再要你?”
但其實謝清呈不與她握手,完全就是因為不喜歡她,他已經很累了,不想把精力浪費在與不喜歡的人做樣子上。
他在滬醫科當醫生的時候就這樣,從來也沒變過。
如今隻是因為賀予的身份換了,他可以被人背後詬病的地方,就好像又多了一點。
“您請坐,我給您倒茶。”秘書從容地安排著一係列的事宜,“這間是賀總的私人辦公室,他手上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他請您在這裡稍等,大概半個小時後他就過來。”
茶遞上了,居然是不怎麼昂貴,但謝清呈非常喜歡喝的藏茶雪地冷香。
“這是賀總特意讓我為您泡的。他說怕您喝不慣彆的茶。”秘書見謝清呈看了眼茶盒包裝,恭敬道,“您要是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叫我。那我先不打擾您了。”
這間辦公室是剛收拾出來的,但確實能看出賀予常在這裡工作。
書架上的書不多,能看到幾本編導相關的作品,還有一本《夜鶯集》。辦公桌上的電腦是鎖屏狀態,電腦桌邊堆積著一些打印出來的資料,鼠標旁有一隻設計簡單的咖啡杯,裡麵是飲了一半的苦咖。
謝清呈坐在座位上,一邊等著賀予處理完事情回來,一邊想著一會兒應該問賀予一些什麼,怎麼問。
辦公室的窗戶開了一道窄口透氣,夏日的風溜了進來,書桌上散亂的紙頁被吹落了,有幾頁飄在了謝清呈腳邊。謝清呈拾起來,掃了一眼——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塗鴉,以及隨手寫的零散字句。
他一眼就看見了“Hereliesonewhosenamewaswritteninwater”,心裡很不是滋味,正打算把這些紙頁物歸原位,就發現那些淩亂的隨手筆畫中,有一段他非常熟悉的文字。
那段文字竟是……
看清內容的那一刻,謝清呈的心跳出現了短暫的停頓,他僵坐當場,瞬間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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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賀予一進辦公室,目光就穿過所有東西,徑自落在了謝清呈身上,因為光線的原因,他沒有注意到謝清呈的臉色非常蒼白。
“謝哥。”賀予溫和道,“我手機開會的時候調成飛行了,沒有收到你的消息,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裡找我,出什麼事了嗎?”
謝清呈控製了自己的情緒,沉聲道:“你坐吧。”
賀予愣了一下,而後垂了眼瞼微微笑了。
謝清呈是個教授,而且是那種能力非常突出的高知教授,在那之前,也是門診需要搶號的優秀醫生。
賀予以前聽哪個媒婆說過,醫生和老師,往往是心氣最高的兩類人,看似沉穩莊重,但舉手投足,言談之間,自然而然就容易流露出一種不經意的高高在上。他以前覺得這裡的高高在上是貶意,認為謝清呈確實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得給他老人家跪下來叫爹。
現在他早就不覺得了,他認為那是一種沉冷而高貴的氣質,落在謝清呈眉眼間,很襯他。
再者說,謝清呈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正常人對待醫生或者老師都是恭恭敬敬的,那久而久之,他們能不習慣了開口“你坐吧”,閉口“你說吧”嗎?也沒什麼惡意,習以為常了而已。
於是這幾天讓合作方看著都頭疼膽寒,半點也不好拿捏的賀總就真的乖乖地在他謝醫生麵前坐下了。
“我想和你談點事情。”謝清呈靠在椅子上,秀長的十指交握著,開門見山道。
賀予眸色微動:“關於什麼?”
“關於RN-13。”
“……”賀予靜了須臾,“為什麼忽然想談這個?”
謝清呈:“我最近發現了一些線索。”
“嗯。”
“也許和你母親會有關聯。”
“……”
“你接了賀繼威的位置之後,應該看到了很多從前看不到的東西。”
“這個,確實是這樣。”賀予道,“但如果你的意思是覺得我們公司涉足RN-13,那是完全沒有的事情。”
謝清呈沒有打算和賀予繞什麼彎子,他問:“你在盯原本屬於你母親管轄的國際業務時,沒有發現過任何異樣嗎?”
“沒有。”賀予說,“集團的業務一直很規矩,沒有觸犯過任何一個國家的法律。我不知道你是在哪裡聽說了什麼,但你既然來問我了,那麼這些就是我的回答。”
他對謝清呈說話的聲音依舊很溫柔,依舊很耐心,然而這些卻不是謝清呈想要的。
因為謝清呈知道他沒有說實話。
剛才被風吹落的紙張上,除了那些零散塗鴉外,還有一些殘缺不全的化學方程式。賀予不是理工科出身,他記不全那麼複雜的式子,而且他隻是出神時隨手寫的那麼一部分,所以他可能並未在意,不覺得這樣殘損的內容會有誰看得懂。
但謝清呈看懂了。
那竟是與聽話水相關的方程式……
“你對我說的是真話嗎?”
賀予看著他:“是真的。”
“……”謝清呈合上眼眸。
這個男孩就是這樣,一旦他心裡藏著什麼事,不打算和你說的時候,他的嘴就會非常嚴,無論對誰他都能以沉默與謊言來應對。哪怕謝清呈直接質疑他為什麼會寫聽話水相關的方程式,他也是斷然不會回答的,連逼問都不必要。
謝清呈道:“那好,賀予。我告訴你,無論過去或者是未來,如果有人和你說,RN-13導致的精神埃博拉有徹底治愈的方法,你都不要相信。那是假的,無論和你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是誰,都是在欺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