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越來越暈眩,尤其是剛才又受了些刺激,此時背後已經冷汗斑駁。他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額角,將這暈眩勁儘量地往下壓:“政委,我希望您能再等一等。”
“……”
“我……相信他……”
王政委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其實王政委這人的心很好,隻是有的時候在其位謀其事,不得不做一些過硬的事情,而麵對小輩身上這樣的韌性和對同伴的信任,他心裡多少有了些尊重。
胡廳征求性地看著他。
王政委:“那就再等等吧。”
謝清呈輕咳著,喉間已都是血腥味:“謝謝您……”
又是十分鐘過去了。
賀予那邊還是杳然無音,打電話對方也沒有回接,似乎對方打定了主意,不會給與警方任何的信號反饋。
這次行動的成員已經開始商量起了彆的解決辦法,或和廣市緊急聯係,或和技術部再通有無。謝清呈的血慢慢地冰冷下來……他仍坐在位置上,麵龐缺乏血色,耳中也一陣陣地嗡鳴。他一時間難受得厲害,並聽不清周圍的任何聲音了,他隻知道那些人已經動了殺心,開始了新的部署。
賀予……
你真的……一定要這樣嗎……
我想相信你……賀予……你回應吧……我想相信你……我想幫助你……
把手給我。
就像小時候在無儘夏的花叢邊那樣,好嗎?
賀予……
耳鳴聲越來越強烈,暈眩感也越來越重。
謝清呈什麼也聽不清了。
他不得不儘量維持著清醒,不讓自己在這時候病重到失去意識。所以他沒有注意到這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從桌上再次拿起了他的手機。
是胡廳。
胡廳畢竟是個殺伐決斷的老警察了,他狠得下心,話術和攻心術都已爐火純青,而且他對謝清呈和對賀予都沒有什麼私人感情,於是他辦案時的狠都能在這時候得以體現。
此時此刻,他忽然有另一種想法,道:“我想可以換一種方式再試一試。可以借你手機一用嗎,謝教授?”
“……”
謝清呈的頭太暈了,他一時沒有聽清胡廳在說什麼,眼前都是模糊斑斕的。
也正是因為謝清呈太喜怒不幸於色,病痛也不表露出半分。胡廳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難受,反而是把他的沉默當做了默許。
於是胡廳低頭,拿謝清呈的手機迅速給賀予編輯了一條新的信息,但這條消息他並非以謝清呈的身份發送的,而是以警局的某工作人員的身份寫的消息:
“賀予,我建議你最好還是歸案自首,因為卷入了非法製藥的案件當中,謝清呈目前人也已經在警局了。我知道你在逃避警方的追蹤,打定了主意不想暴露自己的信號源,你甚至會懷疑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儘可以懷疑,隻要你不擔心他的生命安危。你彆忘了,警局裡有殺人滅口而不眨眼的內鬼,你看你賭不賭得起。”
謝清呈這時候極力從混沌眩暈中掙出,他感覺到不對了,想要阻止:“等一……”
胡廳的手指按下。
“等一下!”
謝清呈終於自暈眩中回神,劈手奪過手機,映入眼簾的是“已發送”的刺目提示。
“……”
消息已經發送成功了。
謝清呈的麵色頓時蒼白的不像個活人,他攥著手機,看著上麵的文字,冷汗涔涔泛上。
“胡廳,你不能這麼做……你不應該欺騙他。”
他定了定神,白著臉想要再補發一個消息。
可是胡廳立刻阻止了他:“你乾什麼?”
“我必須告訴他真相。”
“不可以!”胡廳斷然拒絕,“我們需要這個案子儘快偵破,如果你現在補發消息,情況會變得非常混亂。”
“……”
“我們答應過你,對他的抓捕不到迫不得已不會采取暴力,我知道你在乎他對你的信賴,但你可以放心,何況警方這是不想讓他犯下更大的錯誤。這件事不能功虧一簣,我們必須把握機會速戰速決。”
“我向你保證。”胡廳定定看著謝清呈的眼睛,“等他回撥後我們可以告訴他全部的真相,好嗎?”
“……”
“隻是現在你不能這麼做。”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犧牲了。”
最後一句話猶有千鈞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謝清呈的身上,謝清呈隻覺得頭疼欲裂,他握著手機,卻又漸漸握不住它了……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犧牲了。
我知道你在乎他對你的信賴,但警方這是不想讓他犯下更大的錯誤……
你不能這麼去做……
衛二:“謝清呈,你還好嗎?”
謝清呈的手指終究慢慢地蜷縮起來,眼前又開始陣陣暈眩,耳中嗡鳴不絕,幾乎喘不過氣來。
衛二到底還是關心自己家人的:“謝清呈?”
謝清呈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沒了:“……我沒事……我沒事。”
“……”
“等吧。”
一分鐘,兩分鐘……
在場所有人又陷入了等待。
可是依舊是死寂。
胡廳的攻心術,似乎也沒有攻進賀予完全已經固若金湯的心裡。
王政委懊喪至極,隻覺得這些人天真至極,竟然會想著靠打感情牌讓一個越貨跑路的嫌疑犯在自知會暴露的情況下回他們消息!
他能指望什麼?還不如繼續指望在廣市的警局利用軍方設備儘快突破賀予的信號隱身程序……
然而就在他氣得想起身抽根煙的時候,那台一直沉默著的手機忽然震響了。
隻是最普通的默認鈴聲,卻讓在座幾乎所有人都豁然起身,好幾個人臉色都刷地變了,顯然是吃驚不小。
在環繞著的目光下,謝清呈手機的屏幕亮著幽暗的光,來電顯示人赫然顯示著兩個字:
小鬼。
而那號碼,正是他們始終探不到回應的賀予的號碼……
賀予竟明知極可能是陷阱,還是回了這個電話!!
胡廳亦是非常驚訝,這招雖然是他想出來的,但他內心隻抱有百分之一的微弱希望,畢竟賀予那麼聰明的人,除非真的在乎一個人在乎到極致了,否則哪有可能瞧見這種威脅消息能理會?
可賀予竟真的就——
胡廳下意識地想要去接這個自己拋出去的電話,謝清呈這次卻沒有再把手機給他。
他們不得不阻止賀予,所以不得不在極端情況下製造這樣的謊言,而賀予回撥了,既然回撥了,胡局的目的就達到了,大局也顧全了。
現在隻有賀予一個人被蒙在鼓裡,而在場所有人都不會在乎賀予的感受,隻有謝清呈在意。
謝清呈不會再讓人騙他了。他必須親自把話都和賀予說清楚,好讓賀予不要再繼續替賀家和呂芝書做任何的錯事。
“喂。”
賀予的聲音傳來,非常的冰冷,冷到足以掩藏住其中的擔憂。
“你是誰。為什麼拿走了他的手機。”
謝清呈撐著病痛折磨的身體,沙啞道:“是我。”
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手機那頭的人好像明白了一切,頓時驟然無聲。
“……”
“賀予。是我。”
“……”
謝清呈甚至都沒有說出下一句話來,就聽得電話那頭掛斷了,隻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嫌疑人暴露!急接廣市信息偵查!”
“信息偵查收到!已追查到這個手機信號的衛星定位!位置是——”
辦公室內有年紀比較輕的警察,聽到擴音器裡傳來的實時消息時激動地大叫出聲,擊掌稱快,其他人也立刻忙碌起來,各就各位,開始進行全力追擊抓捕。唯獨謝清呈站在那兒,他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賀予拒絕了和他們的任何解釋,拒絕了和他的任何溝通。
賀予這是要做什麼?!他真的選了走一條黑路嗎?!
謝清呈不相信。
哪怕到了這一刻,他都不相信賀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現在賀予是確確實實在躲避警方的追查,也拒絕了他伸出來的手。
賀予沒有再像當年那個坐在無儘夏花叢裡孩子一樣握住了他。
或許早在他從前拒絕了賀予那麼多次的時候,賀予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從來不是一個甘於被動的人,也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孩子都聰明,更善於掩飾自己。
與此同時,在公海上,賀予麵色蒼白地掛了電話。
他緊攥著手機,望向茫茫海麵。
他是一隻惡龍,唯有謝清呈知道他的軟處,而在這關鍵的時刻,謝清呈到底還是把寶劍遞給了彆人,刺向了他的逆鱗。
賀予閉上眼睛,想起男人之前臨走時對自己說的那句話,那時候謝清呈說,他會站在他對麵。
他曾以為謝清呈多少會有些於心不忍,能原諒他的哪怕一次任性。原來並非如此。
現在想起來這些話,他隻覺得心像被撕裂似的,無聲地劇痛。
“賀總!”大約十多分鐘後,助理忽然急吼吼地叫起來,指著前邊一個模糊的影子,“來了來了!曼德拉島的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