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目光對上謝清呈的臉時,那雙眼睛又變得柔和了。
“謝哥。”陳慢說,“好久不見了。”
謝清呈:“坐吧。”
陳慢在他對麵坐下。
按照醫療建議,謝清呈在美國靜養時幾乎不用私人手機,就偶爾去機房上個網和家人視頻,或者乾脆就複古到以打電話的方式聯係。所以陳慢基本都是從謝雪那邊打聽一些謝清呈的情況,這還是他三年來第一次見到謝清呈的臉。
陳警官盯著謝清呈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你……都好嗎?”
謝清呈點了點頭:“你呢?”
陳慢:“談不上好與不好,段聞一天抓不到,我們就一天不安心,這三年儘耗在和他交鋒上了,但他這人奸猾得要命,自己再未踏入過國境,很多事情都是交給彆人去做的。而那些人沒有什麼案底,甚至很難取證他們和段聞是否有接觸,總之大大小小的衝突發生了很多次,犧牲的戰友也已有五十七名……還是沒能將這案子做個了結,反倒讓他乾出了假藥投放的事情。”
他說著歎了口氣:“有時候我都覺得海戰隻是昨天發生的意外,全心投在這個案件裡的時候,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謝清呈道:“看得出你的變化很大,長進了很多。”
陳慢望了他一會兒:“……但有的東西是沒變的。”
謝清呈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謝清呈說:“那麼,我也一樣。”
“……”陳慢的眼眸微微地黯了。
這兩三年來,他一直也沒有放下謝清呈,他還是很喜歡他,儘管謝清呈盲了,疲態俱現,沒以前那麼英俊了……這些他都知道,他都看在眼裡,他也很清楚謝清呈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另一個男人,但他還是喜歡他。
不過略微值得慶幸的是,在那麼漫長的日夜輪轉中,陳慢的心態已經比當年好了很多,他沒有那麼崩潰了,也不再像最初知曉謝清呈和賀予的關係時那樣不甘心。
陳慢是個正常人。
一個正常人會對一份感情有深重的不舍,執著,心意難平。
但他是能夠慢慢地走出來的。
沒有誰會像曾經的賀予那樣,為了得到一個人可以什麼都不要,為了一份感情可以把自己的生命都燃儘,執念深入骨髓,與靈魂盤根錯節。
無人再病入膏肓,無人再似他一樣。
陳慢黯然了許久,重新打起了精神,勉強笑了一下,說:“那我們先不談這個了吧,我想和你說一說正事。”
“你說吧。”
陳慢就把目前服從2號在國內的擴散情況和謝清呈講了一下。
“我們初步統計,至少有300多名受害者,但目前自行上報的隻有一半不到,他們本身都是癌症患者,很多人所剩時日不多,他們內心感到恐懼,不想被關到精神病院隔離,失去最後與家人的相處時間,這中心態我們其實都能理解。”
頓了頓,繼續道:“但如果由著他們這樣下去,社會上不斷出現服從2號的服用者忽然發瘋傷人的案例,隻會越發加重大家對於這類人的恐懼,甚至會導致人們直接開始歧視白血病患者,因為群眾是具有盲目性的,是很容易被煽動的,他們會自動將這中病與‘服從2號’相連……這是我們誰都不願意看見的結果。”
謝清呈皺起眉,情況確實如此。
一旦讓這中恐懼在社會上蔓延到一定程度,必然就會誕生極端狂熱分子,而狂熱分子的典型表現就是內部病態團結,對外則進行假想敵妖魔化。他們就像納/粹一樣,不會思考,缺乏理智,像信仰宗教一樣信仰自己的理念,並且不斷地編造謠言,嘩眾取寵,旨在把矛盾誇大誇張,然後裹挾更多的人進入這個團體……如果不儘快解決服從2號的問題,這些狂熱分子便會打著“保護社會穩定”的旗號無惡不作,他們遠比服從2號的受害者更可怕,給社會造成的危害將是難以估量的。
“我們需要以儘可能快的速度研製出服從2號的治療藥,能節省下來的每一天都是至為重要的,所以破夢者組織才會請你歸國幫忙。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在這兩天帶你去錄入我們組織的生物識彆係統,所有的實驗室、實驗裝置你都可以隨意使用。”
陳慢說著,拿出了一封翡翠綠的牛皮信封袋,上麵蓋著紋章。
“這是我的上司讓我交給你的邀請函。裡麵還有破夢者組織所有部門重要聯係人的聯係方式。”
謝清呈接過了,打開來一看,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從陳慢到鄭敬風,還有院長……
“段聞的勢力現在越來越可怖了,衛容死後,他在內陸的組織大換血,整個重新洗了牌,我們一直很難把握住現在與他合作的究竟都是那些企業。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的曼德拉組織現在有了個新的高階領導者,那個人特彆厲害,完全把握住了當年衛容和黃誌龍兩個人才能穩定的局麵。”
謝清呈聽著,鎖眉抬眸:“是誰?”
“目前隻知道他的代號,是從攔截到的一次信息中得到的,叫Devil。”
“外國人?”
“從各中行事風格看,應該是個華人。Devil前一段時間開始負責替段聞處理所有境內業務,但從未露過麵,這人據說沒有任何黑底,和段聞的合作也都是在澳洲建立的,澳洲對華連引/渡條款都沒有,更彆說跨境查案,所以我們哪怕知道他是段聞的爪牙,也完全無法將他定性為段聞的同夥,屬於大家心知肚明,但苦於沒有證據,隻能乾瞪眼的那中人。”
謝清呈聽完沉吟道:“他很有能力。”
陳慢點了點頭:“不過Devil好像已經完成了他必須保持神秘身份做的所有事情,接下來他就打算以明麵身份回國了,他因為把自己摘得太乾淨,沒有任何違法記錄,所以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踏入國境,甚至做出優秀歸國企業家的樣子,我們接下來會重點盯著他——他敢把自己這張暗牌翻成明牌,那就說明他做好了滴水不漏的準備。但再是滴水不漏,我相信時間久了他也一定會有破綻。”
謝清呈:“這個人打算什麼時候入境?”
“下周。”陳慢說,“他發了邀請,請了很多企業家在他斥資落成的會所裡舉辦宴會。我也會去,作為例行公事的警察。如果我在他的宴會上得到任何與服從2號相關的消息,我就立刻告訴你。”
謝清呈點了點頭:“注意安全。”
“沒關係,他不敢妄動,他知道自己剛回國,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陳慢道,“但我會注意的。”
茶喝儘了,杯中餘熱嫋嫋。
謝清呈和陳慢談完了所有事情,謝雪正好來了電話,問謝清呈什麼時候回家,芽芽沒舅舅哄居然都不肯睡覺了。
謝清呈:“……”
陳慢:“哥,我送你回去吧。”
謝清呈頓了一下,說:“不用了,我打個車,你早點休息。”
在離開咖啡館回家的路上,謝清呈想著陳慢說的話,他感到有一股恨意與不安在心中湧流——兩年了,段聞重整旗鼓,不但沒有伏法,還招兵買馬,不知道哪兒找來了這樣一個厲害人物,大有要和破夢者組織乾到底的意思。
那個Devil……
謝清呈不知為何,想到這個名字,心裡有一根隱秘的弦就在突地發顫,連帶著太陽穴都輕微地抽疼。
破夢者們接下來要交鋒的那個Devil,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答案在一周後就揭開了。
“勁爆消息!勁爆消息!……從澳洲歸國……是他第一次露麵……馬上揭曉……”
周末晚上,謝清呈在家裡對完手上的試驗資料,起身去茶桌前衝一杯熱薑茶時,屋內的電視機裡斷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他正好休息,一邊喝著薑茶,一邊回到電視機前,準備換了個台。
然而手指還未在按鍵上按下,他就意識到這個台是在實時轉播滬州商界的新聞——那個Devil回國的事。
等在機場舉著話筒的記者一臉按捺不住的震驚,不止是他,所有第一次見到Devil真容的人都在目瞪口呆後沸騰了。
仿佛時間倒流,謝清呈的手猛一顫,茶杯落在了地上,半燙的茶水潑濺在了他的前襟,他也毫無所覺,他用那未失明的眼睛緊盯著屏幕,熒幕的幽光反照在他瞬間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
鏡頭切換,推近,伴隨著刺目的閃光燈,回過神的記者們激烈的叫嚷……謝清呈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個這些年來,連夢裡都不曾出現過的身影——
一個高大的青年從海關走出來,一身鉛銀色西裝,同色係領帶,裡麵是高定的簡約款素白襯衫。他看起來比海戰發生前更成熟了些,也更英俊了,他無傷無病,儀態溫文爾雅,神情無懈可擊。當鏡頭完全推向他的臉龐時,他給予了攝像一個機械的微笑,一雙杏目抬起來,眼眸中卻無半點真實的笑意。
這個人竟然是——
賀予!!
謝清呈腦中嗡的一聲,好像被萬鈞的海浪擊中,霎時間整個意識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