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我們重逢了(2 / 2)

病案本 肉包不吃肉 17050 字 8個月前

甚至於他的出現都會使得賀予厭煩。

儘管他很想和賀予當麵說一聲抱歉,他想要賀予無論如何不要再和段聞深交下去,但他知道賀予不會在意他了。

謝清呈清楚,自己如今唯一可以替他做的,就是不再叨擾。

賀予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痛苦,現在賀予走出來了,他的道歉也好,關心也罷,賀予都拒之門外,疏冷溢於言表。

他揣著心口的溫熱,用殘損的軀體和所剩不多的生命,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如今他終於鼻青臉腫識了趣,那個歸來的青年仿佛在無聲地告誡他,說你走吧,你應該給我一個與過去全然無關的——

新的生活。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彆說談及舊愛,謝清呈如今連見他一麵的資格,似乎都不再有了.

意外發生在年末的時候。

衛家的一戶朋友舉辦了一個小型聚會,設在那戶人家新開業的高奢莊園酒店裡,因為那家人和衛家關係很親密,所以邀請了衛家全家,自然也包括了謝清呈。

謝清呈身體好時就對此類活動興致缺缺,如今體質那麼糟糕,就更是懶洋洋地提不起什麼勁來。

最後是謝雪和黎姨一起勸他,讓他不要整天悶在家裡,偶爾出去走走,散散心,那也是很重要的。

謝清呈這才去了。

酒會來了至少千號人,每人都獲得了酒店的頂級貴賓卡,大家聚在一起一來是放鬆心情,但最重要的還是來給這家人捧個場,然後在宴會上拓展一些今後或許用得上的人脈資源。舉辦宴會的大廳是酒店的老板自持區域,場地寬闊,裝飾極奢,上下一共三層,一樓在舉辦大型宴會,二樓有各種娛樂室和休閒廳,三樓則是一些方便客人談事的豪華包房。

人們三兩成群,或熱絡或客套地談笑著,各有各的目的。

謝清呈不喜與人交談,他剛好替衛冬恒夫婦帶孩子。

芽芽很乖,是那種難得一見的天使寶寶,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她實在太喜歡謝清呈身上的氣息了,一被他抱到懷裡,就乖乖地趴在舅舅胸前,一雙小手環著他的脖頸,安靜地東張西望,望累了就直接窩在舅舅懷裡香甜地睡過去,謝清呈帶著倒也完全不累。

會場裡音樂太響,芽芽的小腳丫不安地在謝清呈身上動了動,謝清呈垂了睫毛,覺察到了她的不舒適,他輕聲問:“困了嗎?”

“嗯……還餓……”芽芽軟聲道,打了個哈欠,“舅揪,想喝睡前奶……”

“媽媽出來的急,沒有帶來。”謝清呈一個鐵血純爺們,對孩子倒是很耐心,“舅舅先帶你去樓上睡一會兒好不好?”

“唔……那好吧。”芽芽說著說著,眼皮子就已經打起了架,幾乎已睡過去了。

謝清呈於是輕輕拍了她兩下,帶她去到了三樓的包廂休息。

結果謝家大哥一邊溫和地抱著哄著孩子,一邊走到樓上,剛轉過一個彎,過道裡迎麵就走來了五六個剛剛談完生意的男人。

謝清呈的腳步頓住了,一時間竟像被無形的劍刺中了心,刹那透不過氣來。

——

他沒有想到賀予也在。

賀予走在那群男人的最中間,身後和身邊跟著的人明顯都在討好他,臉上掛著新鮮出爐的諂笑。

“是吧,賀總在澳洲那兩年,肯定……”

忽然,賀予停下來了,目光穿過鋪著厚重織花地毯的走廊,徑直落在走道口的謝清呈身上。那一瞬間,神情僵硬,連時空都好像靜止了。

他們竟然在這裡碰到。

那麼猝不及防,那麼直接了當。

以至於他們兩個,誰也來不及裝出沒有看見或不認識對方的模樣。

一瞬間,他們周圍仿佛什麼人都不存在了,光陰也沒有流失那麼多年。

仿佛他還是三十三歲那一年的謝清呈,賀予也才二十歲,僅僅隻是個在讀書的學生。

他們就那麼對望著。

旁邊有賓客見狀,忙道:“哎呀,賀總,這是您的舊識吧……”

仿佛冰麵碎裂,這一聲驟然把夢一般的恍惚打破了。

賀予回神,落在謝清呈身上的目光略微收斂了些,變得不那麼容易被人看出情緒,然後他笑了笑,對那賓客說:“……要不是被張總您提醒,我差點都認不出人了。真是失禮。”

然後他才慢慢地走到謝清呈跟前,距離比正常社交稍微近了那麼一點。

他向謝清呈伸出手,倏然展顏,言笑晏晏:“好久不見了,謝先生。”

一句開場寒暄,不提之前的消息和被拒絕的拜訪。

一聲謝先生,奠定了他倆重逢後的關係。

謝清呈沒有立刻把手伸給他,他抱著芽芽,很不方便,於是抬眸用那雙看似沉靜,其實已鎮壓了太多情緒的桃花眼先望著他——一隻眼睛有神,一隻眼睛卻再也聚不攏光芒。

賀予在他麵前主動伸出手,彬彬有禮。

但,也就這樣了。

謝清呈儘力讓自己回過神,略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才勉強騰出一隻手來,但他一觸碰到賀予的指尖,懷裡淺寐的孩子就醒了,蹬著小腿動了動軟洋洋的身子。

“嗯……揪……”小孩子剛睡醒,說不出太連貫的話來,隻用小拳頭揉著眼睛,磕磕巴巴地,“要媽媽……喝奶奈……”

謝清呈擔心她亂動掉下去,又將那隻手半路收回,成了扶抱住她的依托。

他把孩子重新抱好了,才對賀予說了一句:“……抱歉。”

賀予頓了一下,微微一笑,眉眼間看不出陰晴,不過很配合地把手撤回了,他的目光在謝清呈和芽芽之間來回逡巡,過了幾秒鐘,淡道:“這是你的孩子?”

謝清呈:“外甥女。”

“哦。”賀予頓了一下,又笑了笑。

其實以他們現在這種關係,謝清呈是不必要和賀予解釋太多的,但不知為什麼,他仍然那麼直接地和賀予說了。

賀予溫聲道:“真不好意思,我以為您再婚了,所以……”

賀予說著又笑了一下,沒再講下去。

他們倆談話,其他人沒有靠的太近,因此賀予的一言一語,都隻落在謝清呈一個人的心裡。

謝清呈抱著芽芽,小孩子很暖,仿佛能焐去他此刻心口的冰,他用那無焦距的眼眸看著賀予,儘可能平靜地去麵對他。

良久之後,賀予還是把說了半截的話似是不那麼在意地問了出口。

“謝先生還沒有結婚嗎?”

謝清呈:“……沒有。”

這個問題太私人了,尋常的關係,其實是不該過問的。可是賀予還是問了。

隱隱地,謝清呈心裡好像有種他自己也不想承認的期盼似的,讓他的心逐漸有了一絲溫度。

然而賀予接下來的話,卻好像在他臉上冷冷摑了一掌。

賀予笑道:“那真可惜了,要抓緊,您的年齡條件畢竟在這兒,再遲一些,好的妻子也就找不到了。”

謝清呈望著他,賀予仍對他報之以溫柔的神情,可謝清呈心口的那一點熱氣就這樣冷了下去。

其實不僅僅是冷,幾乎是從沁入骨子裡的發寒。

謝清呈靜了很久之後,說:“一個人結不結婚,和年紀沒有什麼必然關係。”

“我知道,隻是您看上去身體也不太好,老了還是有個人照顧比較合適……不過這些都看謝先生您的個人意願,您就當我多說了吧。”

謝清呈沉默地看著他。

又過了一會兒,賀予忽然盯著他的臉,問:“對了……”

“嗯?”

“之前就碰巧聽人談起過,我也不確定,謝先生您的這隻眼睛,是不是……”

“是看不見了。”

“……因為什麼?”

謝清呈在眾目之下,安靜了片刻,最後說:“我忘了。”

對話到了這裡,又陷入了膠著。

身後有賓客試探著問:“賀總,您要和謝先生再多聊一會兒嗎?那要不我們先下去?”

“……不用了。”賀予立刻微微笑了一下,溫聲慢語,斯文從容地道,“我們已經沒什麼可以聊的了,我和你們一起走。”

說著就對謝清呈點了下頭。

“謝先生,很高興再見到你。”

他離開了。

謝清呈原地站了一會兒——他沒有設想過自己和賀予的重逢會是這樣的。

賀予沒有任何直接的埋怨,沒有重提半點當年的舊事,好像過往一切都隨著海麵上的硝煙一樣,早就吹散去了。但是——

“舅舅……”懷裡溫熱的小東西動了一下,揚起頭來望著他的臉,真心實意地關切著他,“舅舅……你為什麼要難過……你不要難過,好嗎?”

“……舅舅沒有難過。”謝清呈道,“走吧,我帶你去屋裡休息一會兒。”

芽芽卻抬起手,碰上他那隻再也瞧不見東西的漂亮眼睛。

那裡沒有什麼濕潤,也不再會淌血了。

但是芽芽拿手輕輕地摸了摸,隔著他輕顫的眼瞼,然後說:“舅舅,乖……不哭了。”

包房布置的都很舒適,謝清呈找了一間窗外風景最好的,在房間內坐下來,這過程中他始終沒有說話。

他終於見到了賀予,但沒想到是這樣的局麵——賀予語氣溫和,卻一刀一刀地往他心裡刺。

芽芽很識趣,舅舅不說話,她也不吵吵,反倒是笨拙地用小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想要安撫他似的。過了大概十多分鐘,她便又一次渾渾噩噩地睡過去了。謝清呈也感到非常疲憊,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心力交瘁感。

他便坐在躺椅上,將芽芽抱著,歇了一會兒。

也許是他的心臟實在太痛了,每一次跳動都覺得萬分疲憊,他這一歇,竟然就變成了沉睡。沉睡中他模糊做了一個夢,夢到賀予回到了樓上,找到了這間包廂。

賀予在他躺椅邊看了很久,低下頭,輕輕將壓在他懷裡的芽芽抱起來,放到了旁邊的大床上。然後他返回自己身邊,低頭凝視著他,一隻手撫摸上了他被孩子睡得襯衫淩亂的胸膛,正貼著心臟的位置。

“我沒有辦法不恨你當時那麼絕情。謝清呈……我無法不恨你。”

但是隨之落下的,是一個顫抖著的親吻,落在了眉心間。

停了很久……

很久。

這是個很好的夢了吧,哪怕說著恨,他到底還願意回來,到底還低頭吻了他。

謝清呈覺得喉嚨裡生澀,苦如咽欖,以至於他想喚賀予的名字,都發不出聲來。出口的隻是含混的破碎聲音,很低沉,落在寂靜的休息室裡……

醒來的時候,手機上的提示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他手機調了靜音,來電顯示五個,全部是謝雪和衛冬恒打來的,最後還有一條信息,說他們聯係不上謝清呈,但是得先回主宅了,讓謝清呈看到消息回個電話。

謝清呈動了一下胳膊,可能是因為睡姿合適,居然不怎麼酸,芽芽當然還在他懷裡躺著,剛才的夢終究隻是一個夢而已。

“舅舅,我們要回家了嗎?”

“嗯。”

“那好……太困了……回家洗香香……”芽芽打著哈欠,依偎在謝清呈懷裡,兩人下了樓,一樓還零散有些客人在舉杯言歡,他尋到主人,與主人告了彆,然後聯係了謝雪,說自己準備回去了,然後就來到了酒店停車場外。

主人家是準備了接送車的,不過這時候是散客高峰,用車有些緊張,需要稍微等一等。

謝清呈問:“累了嗎?”

芽芽懂事地搖了搖頭,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這邊位置偏遠,時間又已經遲了,叫個車並沒有那麼容易,謝清呈正思慮間,一輛嶄新的庫裡南緩慢地停靠在了他們麵前。

車是新買的,車窗降下,意料之外的,卻露出了賀予輪廓分明的臉。

“真巧。”賀予說,“又遇到了。”

“……”

“這裡等接駁要十五分鐘以上。”青年見謝清呈立著不說話,便繼續淡道,他掀起睫簾,眉眼裡無甚明顯的感情,“謝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上來吧,我送你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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