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抬起手,在馬背上猛地以手肘後擊了賀予的胸口。
賀予眼明手快,側身險險避開。
而謝清呈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儘管他被鐵鎖束縛,不能動彈太多,但扣動作戰手套的機關,把那支高濃度注射液抽出來卻是綽綽有餘。
他猛地將那管針劑握在掌中,單手開瓶,冰冷的內嵌式針頭旋扭而出,又狠又準地徑自向自己的手腕上紮去。
“彆再注射這血清了!”
針尖即將刺破皮肉的一瞬間,謝清呈的手被賀予用力攥住。
賀予緊扣著謝清呈的手背,強迫著他,將他的手一點一點地掰開。
“不要命了你?!”賀予臉色鐵青。
謝清呈如今已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針管在須臾間易主,被握到了賀予的掌心裡。
賀予拿到了那一管針劑,剛鬆一口氣,忽然間,他像是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麼,神色微微地變了。
謝清呈慢慢地回頭看著他:“你知道這是什麼。”
他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
賀予:“……”
謝清呈就那麼盯著賀予的臉,目光複雜。
賀予:“……”
其實如果賀予真的不想坦白的話,他有很多可以圓過去的理由。
比如他是猜到的。
比如他掌握了破夢者的情報。
再比如,他甚至可以不解釋不理會謝清呈。
但是這一刻,賀予就像一個在台上演了太久皮影戲的藝人,他乏了——從回國重逢以來,他就一直在謝清呈麵前偽裝著,他的偽裝造成了那麼多他不想要的傷害,加劇著他們彼此的痛苦……他是真的覺得痛快嗎?
這種無休無止的殘忍報複,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他看著謝清呈那雙似乎很鎮定但又仿佛藏著太多苦澀與悲哀的眼睛。他抱著懷裡微微顫抖的人,感受到謝清呈身上高的不正常的溫度,手上還沾著謝清呈背後傷口湧出的血。
他抬起視線,目光落在謝清呈的額角。
那個曾被謝離深重重磕在桌角的位置,如今已經愈合了,但是隱約還能見到一點淺淡的疤痕。
那疤痕好像也刻在賀予的心上。
賀予閉上眼睛,忽然地,他再也不想將這場戲唱下去了。
——記他受夠了。
“是。”賀予把那針劑棄落在地,讓天馬踏碎了那藥劑瓶。
然後他對上了謝清呈的目光。
“我知道。”
謝清呈沒有接話,依舊看著他,他知道賀予的話還沒說完,他在等待著他說出更多。
賀予:“……破夢者行動往往三人一組,潛探任務也一樣。”
謝清呈:“所以?”
沉默。
最後,賀予道:“負責搜集數據的第三個破夢者組員,是我。”
“……”
“我從一開始就是破夢者的人。”賀予終於把自己的底牌攤在了謝清呈麵前,“你們的最高層指揮官,一直知道。”
言簡意賅,卻令人駭然。
他說完了。
他等著謝清呈的驚訝,愕然,質疑,甚至是難以置信。
可是……
可是竟然沒有。
謝清呈隻是這樣看著他,近乎可以說是平靜地看著他。
隻是那目光之中,越來越鮮明的,是他的諷刺,自嘲,歎息,以及木然。
賀予在這樣的目光中,心裡微一動,而後醍醐灌頂,驟然明白——
“你難道……已經知道了?”
謝清呈看著他,那種悲傷的意味越來越重,然後他仰起頭,忽然笑了,笑得極恣意,笑聲中充滿了悲涼的自嘲。
他和他,他們兩個人,在這一刻,終於都不必偽裝了。
“是……”謝清呈近乎是悲涼地看著他,眼眸淒冷,“我早就猜到你是我們這邊的。從你一開始出現,我就……知道你選擇了哪一邊。”
“從你一開始出現,我就沒有不信任過你。”
“我知道你是我們的人。賀予。”謝清呈說,“我也知道,你選擇了正確,可也確實是恨極了我。”
“……”
“你不想告訴我,你想發泄你的恨意,那麼我就陪你把這場戲一直演下去。因為這是我欠你的,我不會揭穿你,直到你自己承認。”
謝清呈沙啞道。
“現在你終於承認了,賀予。”
杏眼望著桃花眼,彼此眸中都是深亂到誰也參不透的情緒。
“……你問我恨不恨你。”謝清呈說,“我其實也想問你。”
“你的恨意發泄完了嗎。”他凝視著賀予的眼睛,夜色下,月光中,銀鞍白馬之上,他在他一生唯一愛過的青年的指掌之下。“你還恨我嗎?”
謝清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他不該再懷有什麼希望的。可是想到老院長臨行前曾對他說的話,他心中好像又升起了隱隱的一絲氣力。那絲氣力就像一隻溫軟的兔子似的在他胸腔底下鼓動著,讓他問出了這一句近乎於脆弱的,帶著傷感的話。
他以前從未對任何人露出過類似的情緒。
他就那麼望著他,低聲地,又重複了一遍:“賀予,你還在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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