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火焰噴槍的攻擊焰流從外麵衝破大門,撞了進房,滾滾熱浪撲麵而來!
賀予因為閉著眼,還沒反應,而謝清呈已在氣浪衝起的碎玻璃片和金屬殘塊兒裡奮不顧身地奔向賀予,將他從“謝平”的刺刀之下拽出。
也就在這時,地麵發出轟然震響,他們來不及喘息,迎著火光朝著大門看去。
星火飛舞,光焰萬丈中,隻見得那個高大魁梧的“一號”改造人雙手持著槍,如同鐵塔似的立在總控室的入口——
賀予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三魂六魄就像被猛地塞回了身體裡,他重重喘了口氣從剛才起就一直淤在胸口的氣,喃喃道:“我他媽的還真猜對了……”
謝清呈迅速檢查他身上的傷口,見他無恙,不由地鬆了口氣:“你都做了什麼?”
賀予望著那個麵目蠟化的一號改造人,擦了擦臉上的灰,攤開掌心給謝清呈看一個類似於□□的按鈕:“是這個。”
“這是……”
“這是最後一個備用裝置,可以徹底終斷了卓婭對這些人的控製,不過很冒險,這個裝置我根本沒機會測試,模擬成功率也非常低……”
他喘了口氣,繼續道:“結果我做到了,外麵那些試驗體現在就和你父母的那兩個改造人一樣,完全自由了,他們會按著一定的思維行動。而他們的思維,都來源於芯片本身……”
他說著,順著一號的目光,視線穿過了整座實驗室,落在了臉色煞白的卓婭身上。
“我一直在猜測,卓婭做的第一個改造人,到底是用了誰的頭腦,甚至這最初的十二個人……究竟是誰。卓婭和段璀珍不一樣,她會在行事中添入濃烈的個人主義和情懷,這最初的十二個人,尤其是最早的那一個——她甚至想做出臉的那一個,一定不會是與她萍水相逢的什麼路人甲乙丙,但是也不會是她特彆珍愛的人,因為第一個很有可能會做失敗,那麼我想,他就隻能是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可她又很厭惡的人……我賭對了。”
一號殺氣勢洶洶,一步一震地向卓婭走去,他太高大了,卓婭用的是
一個像運動員一樣有兩米幾的歐美軀體,他抬起手就能將她從高台上老鷹捉小雞似的拽下來。
而在他身後,那剩下十一個犯人也在慢慢地逼近,失去控製後的他們,都被卓婭的存在所吸引,如同禿鷲撲殺獵物,要拆分她的血肉。恨意從這些本來不該擁有情緒的活死人身上蔓延出來,那是他們的腦內芯片中散發出的情緒。
人的思維和人的感情,從來是分不開的。
賀予一字一頓道:“這個人腦子裡的芯片,就是艾娃的生父!……剩下那十一個,恐怕都是卓婭曾在切爾諾貝利實驗失敗後弄死的孩童!!”
話音剛落,一道火焰噴槍就在卓婭的尖叫聲中猛地射了過去!男人保持著一種強烈的恨意,嘶吼著朝卓婭噴射出滾燙到足以切割凡鐵的烈焰,卓婭驚叫避閃,四下躲避,口中發出憤怒的吼聲和咒罵。
她罵的俄語是俚語,哪怕是賀予也不能聽懂,但從隱約可以判斷出的隻言片語中,賀予聽到了她在罵那個男的“畜生”,“敢做不敢當”,“懦夫”。
這些詞彙似乎加重了那男人的憤怒,他怒吼著加大了火焰槍的威力,卓婭大叫著,麵目如獸猙然,她啟動了裝置,地下的半成品改造人——除了她女兒,其他人的芯片全部被喚醒。這些特殊半成品依然受控於她,卓婭歇斯底裡地吼叫著,以俄文下令,讓他們朝一號和後麵的十一個罪犯發出進攻。
頓時,這些人廝打一處,狹小的總控室已經容不下他們了,他們撞破了大門,有的衝出了室外,在外麵開始了激烈的搏殺。
怒吼,火焰,爆炸,硝煙。
猶如一場瘋狂蹈舞的皮影戲,伴隨著令人心驚膽寒的嘶吼,他們扭打在一起,因人類殘存的那一點感情,那一點愛恨而爆發出激烈的鬥爭,每一聲吼叫都像要撕裂心臟穿透魂靈,仿佛地獄的死者借此回魂!
一號還在總控室內,他的芯片裡應該是死死銘記著了卓婭將他殺了的那一幕,所以他鉚足了勁想要報仇,他一人抵多,和那些半成品改造人打鬥著,不斷發出凶悍的怒吼。
“就是這個時候!”耳機內傳來了總部指戰員的聲音,指戰員的嗓音顫抖得太明顯了,哪怕遠在指揮部通過風伯傳輸係統觀戰的人們,也都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了,“快!各就各位!我們必須趁著這時候立刻把激速寒光的程序核心銷毀!否則就來不及了!!”
謝清呈他們不能耽擱,必須迎著碎石斷鐵,躲避著嗖嗖飛射的子彈,跑到各自的位置上,總部以最快的速度向他們發送摧毀代碼。
“輸入28az在36號數列末尾!”
“輸入——”
鮮血四濺,吼聲震天,緊鑼密鼓,不可出錯,他們在極力躲避著這場鏖戰的波及,在儘力完成著他們的最後一次任務。
在指令輸入過程中,陳慢的腿部被冷槍擦中,血大灘大灘地流了出來。
賀予麵前的一塊金屬擋板已經倒下了,就擦著他的半身狠狠撞在地上,如果全壓在他身上他隻怕就成肉糊,驚險至極。
謝清呈則撐著病體,喉間不住咳出淤血,心中更是因為秦慈岩與父母的出現而悲憤萬分,如同火焚……
任務還在繼續,誰也不能鬆懈。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轉。
忽然!
亂戰中的卓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她把瘋狂的目光鎖定在了下麵旨在破壞總控室的三個人身上——她的麵目扭曲了——
鬨成這個樣子全是他們的錯!
鬨成這個樣子……鬨到這副局麵……
她必須要阻止他們,她哪怕被親手培育出的怪物殺了,她也要先剮了這三個人!!
卓婭怒吼著,衝下舷梯,她不能讓他們得逞,她必須——
“媽媽!救我!!”
一聲淒厲的慘叫,卓婭瞬間愣住了。
她在舷梯中央,驀地回頭——她聽到了什麼?
她製造的艾娃,一直都愣愣的,隻會少量的語言,沒有太多的自我意識,更不會知道什麼叫危險,什麼叫痛苦,什麼叫“媽媽”。
畢竟連卓婭自己心裡都清楚,這個艾娃隻是一具用彆人的孩子改造出的活死人,她沒有真正的大腦,隻有仿造大腦製成的芯片……站在外麵的這一個,她甚至還隻是一道虛擬的投影……卓婭實在太想她回來了,所以寧願這樣自欺欺人著。在曼德拉宇宙真正建立之前,在這個傾注了她所有感情的孩子身上找到慰藉。
但這個孩子能給她的實在太少了,因為艾娃走的時候還很小,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沒有留下什麼戰鬥記錄,什麼日記,什麼筆記,什麼研究……卓婭甚至無法仿造她的個人思維……艾娃腦子裡是她最想好好製作的思維芯片,可也是她造出的最“空心”的芯片。
她能分析的關於艾娃的思想,也僅僅隻來源於一小塊艾娃的腦部殘片,太少了……甚至不是大腦的主要部位,她幾乎什麼也分析不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就在這如同她們母女倆曾經待過的戰亂邊界,硝煙紛飛之中。
就在男人的子彈射向她的投影的時候,小艾娃竟突然像個真正的孩子,發出了驚恐的慘叫。
“媽媽……媽媽!!救救我……!!”
“艾娃!!”
卓婭渾身一震。
那一瞬間,她仿佛什麼都忘了。
她忘了自己是個科學家,應該知道這不是真正的艾娃,她忘了眼前的孩子不可能是自己的孩子,隻是腦子裡有一枚小小的芯片,她忘了曼德拉,忘了那個瘋狂而虛幻的宇宙。她忘了仇恨,忘了野心,也忘了自己。
她甚至忘記了,艾娃不會有事的,因為真正的艾娃已經在那次切爾諾貝利秘密試驗的追殺中,被那薄情寡義的男人,那個研究所的領首給六親不認地逼到了絕境——那時候她倒在冰天雪地裡,哭著求那個男人不要殺她們,男人說背叛實驗室的人都必須要死,哪怕她是他的情人也不例外……
哪怕,她是他的孩子,也不例外……
在他眼裡,科研最高,一切都可以作為犧牲品。
“你也是,卓婭。”那個男人在厚重的皮毛帽簷下,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那個受夠了一切,妄圖帶著女兒逃跑的她,然後舉起了槍。
槍口移動,瞄準。
卓婭瘋了似的在最後關頭將女兒推出去,儘管小女孩才剛剛會走路,但她還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大叫道:“跑!艾娃!跑!!”
男人太冰冷了,就像西伯利亞終年不化的積雪。
他為地下社
會的科研室效力,除了自私之外,其他人性都是他所不需要的。
“跑!艾娃!!”
男人冷笑,槍口偏移,砰地一聲——
寒鴉淒厲地大叫著劃破天際,白樺林驚起一片棲息著的鳥獸……
卓婭睜大了眼睛,她成了石雕,冰塑,泥像……她不會動了,就那麼僵硬地臥在雪地上,淚水流出來也成了冰晶,血在血管裡也成了淒霜……
“媽媽,救……”
小女孩來不及說完一句完整的話,直兀兀地倒在雪地裡,她太小了,甚至都砸不出一個太深的坑,就那麼乖乖地倒下了,熱血流出來。紅色的。紅色的血……在漫天大雪裡開出卓婭一生都忘不了的惡之花。
——
“媽媽,救我!!”
這一刻,卓婭什麼都忘了。她又回到了那場西伯利亞的大雪裡。
回到了那個舉目無路,四野淒然的白樺林。
她看著一號抬起槍口……
她看著那個男人抬起槍口——
她完全忘了她的女兒已經死了,而且現在這隻不過是個那個改造艾娃的投影,子彈射到投影裡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她的孩子不會死第二次。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在這電光火石間,本能的反應促使她大叫著,像後來每個夢裡發生的那樣,她朝著艾娃的幻影撲過去,這個冷血女魔頭的熱淚在這一刻奔流而出,她的手伸向她的孩子:“艾娃!沒事!沒事!!媽媽在!媽媽在這裡——!!”
她撲向她,她抱住她……
手卻空了。
幻象顫抖,卓婭徑直穿了過去……她什麼也沒有抱到……
虛擬現實,終究隻是虛擬而已。
而同時,“砰!!”的一聲巨響!!
她感到心口傳來一陣徹骨的冰涼和疼痛。她怔怔地跪在那裡,慢慢低下頭……子彈射穿了她的胸膛,她最後看到的,是自己胸口綻開的那一朵惡之花……
如同很多年前,在雪原上無聲開放。
一秒。
兩秒。
“咚……”
卓婭倒了下去。
她美麗的大眼睛睜著,那眼睛裡倒映著艾娃的投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個傾注了卓婭全部的智慧與心血、人性與期盼的虛擬小艾娃呆呆站著,片刻之後,小艾娃那本該無情的臉龐上,竟浮現了類似於哭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