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謝平的徒弟(1 / 2)

病案本 肉包不吃肉 10259 字 8個月前

第236章

他轉過身,仍然泛著些紅的眼睛望向了警服男子,一字一字地,報出了他的名字——

“李芸?”

“……”那警官頓了一下,笑了笑,“怎麼認出來的。”

謝清呈的目光掃過對方的手,儘管很迅速,但那警官敏銳地感覺到了。

“哦……”警官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

謝清呈:“我想我沒有認錯。”

李芸靜了幾秒鐘,垂下手來,微微一笑:“是啊。你沒弄錯。我沒想到你還會記得我,謝清呈。”

李芸,原是謝平的另一個徒弟。

他和陳慢的哥哥陳黎生是同期警校畢業生,後來也犧牲在任務之中。

和陳黎生一樣,李芸在讀書時就展露出了驚人的才華,他天資聰穎,手段了得,如果不是潛伏能力方麵較陳黎生弱了一些,警校第一名就應該是他的。

李芸進入警局實習之後,經過幾個案子,領導都認為他這人非常不錯,因為他做事乾脆利落,指哪兒打哪兒,交到他手裡的任務無論有多難,他都能辦的非常漂亮。

當時的一個老刑偵專家評價他說,這是個天生當警察的料。

但是師父謝平卻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也是為什麼謝清呈與陳黎生熟悉,卻和李芸不太有交集的原因。

最開始的時候,年幼的謝清呈並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對兩個學生這樣的區彆對待。

直到有一天——

“謝警官嗎?他在四樓,你去找他吧。”

那是一個夜晚,在警局做完作業的小謝清呈想要找謝平,掃地的阿姨隨手給他指了路,謝清呈就這樣上了樓。

四樓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那裡有審訊室和臨時拘留室,平時值守的警察叔叔們都會讓他遠離。但那一天是例外,那一年是2000,滬州有慶祝千禧年的煙花盛會,千年難遇的時刻,當煙花綻放,夜空如晝,電視裡響起主持人激動的聲音時,就連值班的警官們也忍不住站到窗前,探頭見證這一刻的曆史更迭。

於是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孩子,謝清呈就這樣陰差陽錯地走到了四樓走廊的深處。

“爸爸?爸爸……”

也許是因為兩邊都是森然聳立的鐵柵欄,燈光又暗,非常年幼的謝清呈忍不住輕聲喚起了謝平。

突然間,他聽見了前麵有些微的動靜。

他以為是爸爸,於是快步走過去,結果還未推門,他就在鐵欄外看到了讓他心臟猛地一顫的場景——

屋內有一個紋著花臂的中年男子,謝清呈知道他,那是警局抓獲的一個毒/販。這個毒販嘴很硬,據說是暗戀他們的女老板,所以審了很多天了,男人就是不肯泄露出他們團夥的信息。

而此時此刻,或許是因為千禧年盛會的原因,審訊犯人的規矩沒有按規章執行,照理說詢問犯人都該是兩人一組的,可當時囚室內卻非常不合規矩的,隻有李芸一個實習生守著。

透過冰冷的柵欄,謝清呈看到囚犯的臉上被蒙了一層慘白的東西,仔細一看,似乎是辦公室內隨處可見的衛生抽紙。抽紙被打濕了,緊緊貼在毒販的臉上,窒得他透不過氣來,也

看不清任何東西,而李芸呢?

這個當時才隻有二十出頭的實習生——正捧著一缸搪瓷杯,雪白的手指優雅弱質地襯在杯耳上,嘴唇輕啟,熱氣吹散,李芸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熱茶,低下頭,眼珠盯著那張覆在囚犯臉上的濕紙細看。

囚犯的腿在不斷痙攣蹬踢,一抽一抽地,猶如瀕死的魚。

李芸輕聲道:“大哥,這水都快乾了,你到底說不說啊?”

茶杯懸至男人臉頰邊,故意用杯身輕碰男人的臉。

“你要是不說,我是不介意再請你喝點茶的,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命消受得起?”

“你這是在逼供!你逼供!”毒販歇斯底裡地叫著,“我……我要舉報你違法!我要申訴!你們……你們領導呢?叫你們領導來……啊!!”

話未說完,溫熱的茶湯已經潑到了他麵上,將那紙巾再一次打得透濕。

李芸猶嫌不夠,往他臉上又覆了幾張濕巾,毒販的呼吸變得更困難了,呼出來的氣無法頂開濕紙,連聲音都透不出來。他歇斯底裡地掙紮著,手銬腳鐐掙得嘩啦作響,卻無濟於事。

李芸靠近了他,在他耳邊冷淡道:“違法?你一個販毒的,你和我說違法?”

他的手抬起來,撫過毒販的喉嚨。

“我也還不算警察,你不用拿舉報來恫嚇我。另外,我再告訴你一個情況,這裡的監控錄像壞了,修好要過很多天,你猜我做的這些事,會有誰看到?如果你窒息死在這裡,又會有誰替你主張?據我所知你是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吧,真以為會有人將你的死因刨根問底嗎?”

聲音越壓越低,在外麵傳來的煙花聲和歡呼聲裡,顯得如此詭異。

“想清楚點,要不要把那些情報都說出來……你護著你老板,她也不知道,我看她眼裡根本就沒有你,為她這樣死了,值不值得?”

囚犯的掙紮越來越厲害,喉中發出的低喊也越來越淒厲。

冷光燈打在他們身上,兩人的影子被扭曲拉長,投射到鐵柵欄外,落在年稚的謝清呈身上,像是一場恐怖荒誕的皮影戲,在瘋狂蹈舞著。

謝清呈睜大眼睛,腦子裡一片模糊,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是了。

他想起來了——自己那時候是感覺發了燒才去找謝平的,而這一幕給與他的精神刺激太過強烈,他眼前天旋地轉,最後唯一清晰的是李芸手腕上的那個印記,他看著李芸扼著毒販的脖子,好像隨時隨刻都會結束一個活人的性命。

那私握著生殺予奪權力的手,甚至完全不像是個警校生,而像是個讀書人的手,柔弱無骨。

手腕上,有一塊銅板大的朱砂痣。

紅色胎記像化作了赤色的蜘蛛,伏在李芸蒼白的手腕上,攀繞在謝清呈的記憶深處……

一晃二十年。

此時此刻,謝清呈盯著自己麵前的那個中年男人,男人的麵目蒼老了,已經認不出當年美貌俊秀的模樣了,可是他靠著手腕上那一抹朱砂紅痣,還是喚回了腦海深處關於這個人的倒影。這時候再仔細辨其眉眼,果然還是能依稀瞧出些輪廓。

謝清呈記得自己當時是燒熱又兼受了驚嚇,小孩子像是被魘著了,昏了過去,醒來之後他已經在醫院輸液室躺著了,父

母都在身邊。

他和父親說了自己在囚室門外看到的景象,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父親當時神情古怪,雖然憤怒,但好像對李芸的所作所為並不奇怪。

等他再長大一些,他便知道了父親從一開始就覺得李芸這個人的品質存在問題,這個年輕人看上去慵懶安靜,不爭不搶,但他好幾次的行為都讓謝平覺得過了頭,寡有人性。那種殘酷令李芸能比其他同期更果決地完成任務,然而在謝平看來,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

謝平後來告訴謝清呈,儘管沒人相信李芸真的用了窒息逼供的手段,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把李芸調離了當時的崗位。

那個毒販最終被判處了無期,一直到宣判,他都沒有說出心上人的下落。李芸知道了,隻是淡淡說了句:“愚不可及。”

謝平對李芸的實習結業評價裡,有一段話耐人尋味,謝平說李芸隻適合在技術部,不適合到一線去,更不適合與隊友並肩作戰。

在太多次任務中,他都做的太出格了,好像也壓根就沒有什麼在乎的東西,“達到目的”是他唯一追求的。

這樣的人沒誰可以信賴,也無人能夠掌控。

謝清呈一家和李芸一直都是淡淡的,謝清呈再一次聽到與他相關的消息時,已經是幾年後了——李芸死了。

令人很意外,因為按大家對李芸的了解,他的個人能力很高,又沒太多團隊精神,很懂得怎樣明哲保身,他應該是任務中最不容易出事的那種人。可是他確實是在一次追擊行動中墜入了懸崖,死在車輛爆炸的大火之中。

人們尋查檔案,發現他當時在追蹤的居然是陳黎生犧牲的案子。

他和所有人都淡,和陳黎生也淡,不過作為同期生,又是一個大學宿舍的,李芸和陳黎生的接觸確實比和其他人都要更多些,而陳黎生這個人沉穩端正,待人極好,於是警局的人們認為,也許李芸是認陳黎生這個隊友的,隻是他不善表達。

僅有少數人心中多少存著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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