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是段聞特彆優待的俘虜。
他被關在一個單獨的隔間內,雖然手腳上都戴著鐐銬,但是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拷在牆上,這間小屋內甚至還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
謝清呈躺在床上,頭還在一陣一陣的疼。
他醒過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腦中瘋狂打轉。李芸、賀予、破夢者的進攻,被送上車的陳慢……這一切串聯在一起,勾畫了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那個答案令他極度惡心,卻又怎麼也逃避不掉。
他被關進來之後,最開始非常地絕望。
他不知道賀予現在怎麼樣了。
也不知道其他人,乃至於整個戰局的情況。
他試圖問過守衛,可是守衛是盧玉珠克隆人,隻服從命令,不管他說什麼,她在外麵都是巋然不動,人類的感情不是她所擁有的。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他忽然發現自己手腕上的風伯係統居然還沒被摘除。
這是賀予精心改裝過的,不會被電子探測器發現,從外表上看過去,就是一款再簡單不過的皮質手環,和賀予自己戴的那種都完全不一樣,因此它竟沒被搜出來。
風伯還在,他就還能和其他人聯係。
謝清呈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躺回到了床上,把手遮在眼前。這樣在外人看來,他似乎是因為太絕望了做出的舉動,但實際上,他卻通過這個動作,在以最輕的聲音,最自然的姿態,向風伯係統發出指令。
他先嘗試著連接了賀予,沒有成功,風伯的回答是:“用戶賀予已從線路上消失”。
這個答案讓謝清呈的指尖都在輕微地戰栗。
這種作戰連線係統內,用戶消失代表的不是戰死,就是手環被毀,謝清呈在這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廣市海戰的那一天,他幫不了他的那一天……
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自製力,才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崩潰。
他咬著牙,用極輕卻顫抖的聲音,對風伯係統說:“我知道了。……接總部吧。”
總部的線路是通的。
“謝清呈?你這是……”線路那頭傳來總指揮驚愕的聲音。
謝清呈道:“你應該通過風伯攝像同步看到了,我在地牢裡。”
他的聲音很疲憊,但是他片刻也不能停歇。
“我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和你溝通了,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和你溝通的機會。現在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我想說的東西,你儘量不要打斷,好嗎。”
總指揮:“……好。你說。”
“你們有沒有賀予的下落。”
“他失聯了,我們聯絡不上他,我們還以為他在你身邊。”
“他不在我身邊。”內心深處的最後一點希望消失了,謝清呈閉了閉眼睛,讓自己儘量地保持冷靜。
他的喉結滾了滾,然後問:“那麼,陳衍呢。”
總指揮道:“他回來了。”
“是嗎……”謝清呈輕聲道。
陳慢會被送回去,在謝清呈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之後,已經不覺得奇怪了。這個答案僅僅也隻是更加印證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而已。
“嗯。你們摧毀激速寒光裝置後,風伯係統的網路就忽然斷裂了,當時我就知道你們那邊一定出事了,立刻派了一撥人,往你們的方向去。結果到了半路,我們的支援部隊遇上了一輛吉普車。”
“一開始我們覺得是進攻車輛,可是車上並沒有人開火。”總指揮接著道,“劫獲之後,我們發現後座上的是意識模糊的陳衍……司機是機械戰士,跑了……”
聽到這裡,一陣強烈的悲哀感,陡得從謝清呈的胸臆內生出來,他知道自己或許再沒有機會和總部聯係了,在這一刻,謝清呈沒有了任何顧忌。
他對總指揮道:“那根本不是機械戰士。”
總指揮還在兀自說:“這件事真的很蹊蹺,我們一度懷疑陳衍身上被做了什麼手腳,然而全儀器檢查過之後發現沒有,他隻是被人單純地送了回來而已。可是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你們後來遇到了什麼?”
“……”謝清呈並沒有給與總指揮回應,他深吸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你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嗎。那不是機械戰士。”
總指揮停了下來,手環內是絲絲的電流響。
“……”
“在過去三年內,賀予就和你們說過的。”謝清呈道,“他曾很多次告訴過你們,島上的這些超現實武器很多都是假的,是虛擬現實的投影,是蝴蝶翅膀上的斑紋,是曼德拉用來自我防禦,拖延時間以便研製出真正強大的武器的幌子。你們沒有一個人信他。”
“……”
“因為他是個瘋子,因為我們曾經對他不起過,所以不管他怎麼說,始終都沒有人相信。”
謝清呈低啞道:“可是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他所描述的一切,他從來也沒有對你們撒謊。曼德拉島就是一座半虛幻的島嶼,通過磁場,噪聲,視覺……等等這一切,對你們的感知進行蒙蔽。送陳慢回來的司機也隻是個改造人,僅此而已。”
“如果你們能夠早一點聽他的話,激速寒光這樣的武器根本來不及被發明。現在激速寒光被摧毀了,這座島上目前不會再出現這樣恐怖的東西,我想請你讓後續二三部隊全部登陸,儘快結束這場戰爭。你拖得越久,變數就會越大。”
總指揮道:“……謝清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現在讓二三部隊直接登陸,萬一再有任何變數,那就全軍覆沒了。”
“你現在登陸就什麼問題都不會有。”謝清呈道,“能不能放下你固有的認知,相信我們這一次?”
“……”
“賀予現在恐怕已經落入段聞手裡了。”謝清呈喘了口氣道,“他是血蠱這件事想必你們也早就清楚。說句實話我現在很擔心他,他在給你們做雙麵間諜,曼德拉不可能一直沒有覺察,但他們一直留著他,我不覺得這是正常的。現在看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的利用價值高的讓曼德拉不想放棄。”
囚室內的天花板低矮而壓抑。
謝清呈盯著那天頂,說:“血蠱的力量,你們是見過的。我擔心他們在激速寒光被毀之後將他抓走,是因為隻有他可以頂替上去,成為新的什麼殺人工具……你之前和我說過他們在測試一個血蠱擴散裝置,很可能就是那個東西。”
“可他們現在還沒有動靜——”
“他們現在還沒有動靜,那隻是說明他們目前還因為一些原因沒有成功,但不會需要太久的。”謝清呈說到最後,手握成拳,儘沒血肉,“不會需要太久的,你明白嗎?三年前你們沒有相信賀予,所以產生了激速寒光,三年後你能不能信我一次?不要再讓新的武器出現了。彆讓賀予站在我們的對麵彆讓他再被傷害。彆讓你們的人再犧牲更多。”
嗓音如殘燭般輕顫。
“哪怕就這一次也好,行嗎?警官。”
指揮官在對麵,良久不見回答。
謝清呈看不到他的臉,事實上他除了眼前的一片天花板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心在胸腔內劇烈跳動著,他奔流了三十四年的熱血給了他勇氣讓他把這些話全部都向一個和他父母是同一個職業的人說了出來。
幾乎是求助的。
謝清呈喃喃道:“哪怕就這一次也好……”
風伯係統的那一頭傳來腳步聲響,指揮官似乎是去到了一個更安靜的環境,周圍沒有其他人了。
然後謝清呈聽到他說:“謝清呈……其實,我不是沒有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