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祝圓語帶嫌棄,謝崢卻明白——他們的孩子出生了。
他先是一喜,後是驚怒。祝圓是不是受到驚嚇才……思緒飛轉,搭在扶手上的大掌瞬間緊握成拳。
守在各處的太監們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呢,登時都繃緊了神經。有個年輕些的,甚至彎下腰做攻擊準備。
謝崢回神,卻不是因為他們,而是祝圓又寫字了。
與他相知多年,祝圓自然知道他會怎麼想,一筆一劃,慢慢地將今晚的情況道來。
先報了平安,再解釋了下今天生日隻是巧合,最後,將今晚的防禦、傷亡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
她剛生完,身體還有些虛弱,寫字也就慢吞吞的。
謝崢察覺了。
他抬手,在諸位太監緊張的目光裡,輕輕按在衣襟處——那兒塞著祝圓親手繡的一塊帕子。
祝圓素來不愛做針線活,偶爾繡幾針,也是為了做點新鮮玩意。
獨有幾塊帕子,還是他拐彎抹角要了,她才做的。
按她的話說,帕子是要用的,繡紋太多,布料就沒那麼軟和舒服了,自然是越少越好。
如是,她給做的幾塊帕子,都隻在角落繡上一兩片竹葉、一兩朵梅花之類,素淡的很。
謝崢麵上嫌棄,心裡依然愛不釋手,每天出門都要帶,夏日還好,遇到冬日、雨天,洗了半天不乾的,逼得祝圓又給繡了好些。
此時,想到祝圓辛苦生下他的孩兒,還要撐著給他報平安……他心裡便酸軟不已。
連被承嘉帝懷疑的陰鬱、被一堆閹人看管的厭惡,也全都消散無蹤。
祝圓太累了,將事情簡單交代了幾句,給他留了句“盼歸”,便撂了筆。
待字帖上的墨字慢慢隱去,謝崢才收回目光。
知道祝圓平安了,他心裡便輕鬆了。
他的視線落在旁邊太監身上。
那名太監緊張不已。
謝崢敲了敲扶手:“茶呢?”承嘉帝隻讓他在這兒等著,可沒說不許他喝茶。
諸位太監:……
謝崢冷眼一瞟。
那名太監打了個激靈,立馬去泡茶。
故而,待承嘉帝忙完一通,想起這位兒子還在偏殿,過來找他時,就看到他正好整以暇地品著茶。
承嘉帝:……不孝子!!
謝崢看到他,也絲毫不緊張,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給他行禮。
承嘉帝黑著臉進來,也不叫起,劈頭就罵:“你倒是悠哉,外頭亂成什麼樣,你還有臉喝茶!?”
隨他進來的德順、德慶忙揮手讓屋裡的太監退下去。
另一頭,謝崢見承嘉帝這樣,索性自己站起來,淡定道:“兒臣不過是禮部一名小吏,外頭再亂,兒臣也管不著。在其位謀其事,兒臣何苦勞心?”
承嘉帝:……
“你管不著?你不勞心?”他氣得抬腳踹過去,“那是你二哥!你不勞心?你這沒良心的兔崽子!”氣起來,不小心連自己都罵了。
謝崢紋絲不動:“兒臣記著二哥,二哥可不見得記著兒臣。”這會兒,去肅王府的人應該已經回來報信了吧,他就不信承嘉帝不知道。
承嘉帝登時語塞。
“父皇,既然接下來的事情與兒臣無關,兒臣是否可以回府了?”
“……誰說與你無關的?”承嘉帝臉黑如鍋底,“若不是你——”
若不是謝崢什麼?他也說不下去。
此事確實與謝崢無關。
兒子們年歲漸長,野心漸露,加上這些年謝崢行事頗得他心意,他為了防止兒子們自相殘殺,數月前便放出風聲,意指謝崢。
老大、老四都相繼偃旗息鼓,沒想到老二竟然……
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承嘉帝臉色灰敗,頹然坐到椅子上:“確實與你無關……”
謝崢默然。
屋裡安靜了下來。
敞開的殿門外湧進一股夜風,燭火隨之搖曳。
好好的中秋夜宴,最後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承嘉帝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今秋大衍糧田豐收,人丁昌盛,商貿興旺。
他本打算借此中秋宴好好慶祝一番,再宣布下月讓謝崢代理朝政,而他則親自南巡……
還沒來得及開口呢,便生亂事。
不知何處湧進來的士兵將宴席之所團團圍住,連替他斟酒的太監也掏出了利刃,直撲向他。
危機之時,謝崢卻比他的暗衛來得還快,利落幾下,將太監的利刃奪下並當場將其斬殺。
與此同時,許多皇子皇女身邊的太監、宮女們,不知從何處掏出刀劍,將這些士兵攔在外頭,護住了他們。
再然後,便是迅速趕來的禁衛軍。
……
太快了。
叛亂之人早有準備自不必說,那些宮人太監,為何會有武器在手?那些禁衛軍,為何來得如此迅速?
承嘉帝怔怔然看著虛空,輕聲問:“今晚的布置,你何時知道的?”
謝崢垂眸:“半月前。”他自然不可能實話實說。
“……是嗎?”承嘉帝也不問他為何不向自己稟報——稟了又如何?這種事情,如何敢輕易訴之於口?
他不想問了,謝崢卻直接解釋了:“除非父皇日後傳位於二哥,否則,這場亂事,早晚會出現。即便不是您,也是彆的兄弟。倒不如讓他在您手裡走一遭。”好歹還能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