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是一月過去,按照規矩,未被選中的秀女會被送出宮去,最終隻留下五十人,原本住著三百人的宮殿立刻便靜了下來,夏靈瞬偶爾行走的時候也會覺得這裡仿佛沒人存在,靜的可怕。
很不幸的,這次她依舊被留了下來,不過經曆了沈姑姑的訓話之後,她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充其量就是留在宮中十年嘛,要是乾得不錯,攢點錢出去,也能自己做些營生滿足生活需求。
夏靈瞬儘量安慰自己往好的一方麵想。
麵試的那一日總算是到了,秀女們都穿著統一的服飾去拜見太後,唱名的正是司禮監太監王嶽,秀女們以五六個為一組分彆進了正殿由太後挑選。
夏靈瞬與沈若華挨著,兩人是同一組,一起進去拜見太後,等到道過萬福之後就按照沈姑姑所說的禮儀行事,乖乖低頭不語。
張太後穿了一件墨綠色的襖裙,端莊大氣,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瓊蓮,這才道:“你們五個,挨個兒說說自己吧。”
“是。”
夏靈瞬正好是第一個,隻能在心裡把自己說的話當做是對並不想入職的公司的老板的自我介紹,開口道:“小女姓夏,名喚靈瞬,家裡人叫團姐兒,有父母、三位兄長和一位小妹,二哥從小讀書,我也跟著識了字,會兩筆書法,除此之外也彆無所長。”
張太後嗯了一聲,對宮人道:“拿紙筆來。”
“是。”
等到宮人們布置好了,張太後道:“寫吧。”
夏靈瞬也不敢偷奸耍滑,將鎮紙壓好後,一手提起袖子,在紙上寫下“福壽安康”四個大字。
張太後又道:“這四個太簡單了,再寫。”
“是。”夏靈瞬應了一聲,又寫下“雍容華貴”。
“再寫。”
夏靈瞬心底一片空白,尋思著這太後是要找個寫字機器女官不成,怎麼一直讓她寫字?
她雖然心裡這麼想,麵上卻不敢顯露出來,隻是按照張太後所說不停地重新寫字。
直到最後寫下“山河無恙,國祚綿長”八個大字,張太後才喊停,對著宮人揮揮手道:“寫得不錯,賞。”說罷,那宮人便從一旁的托盤裡拿了一隻荷包走了過來。
夏靈
瞬躬身接住,恨不得把自己對折起來,道:“謝太後娘娘賞賜。”
之後的沈若華與其他秀女也大多如此,太後會叫她們展示才藝之類的,並且也不止一兩次,有的唱歌唱了好幾遍,還有的不停地被要求跳舞,誇獎也都是千篇一律,這才讓夏靈瞬在心底放鬆不少——至少她不是最特彆的那一個,至於麵子上,還是四平八穩地站在那裡。
等到回了住處,夏靈瞬吊著的這一口氣才算是放下來,簡單吃了些飯菜便匆匆洗漱,躺在床榻上準備休息了。
當初四個人的房間如今隻剩下沈若華與夏靈瞬兩個人了,但床榻卻並未挪走,因此兩人在時總是倍感冷清。
沈若華手中還拿著太後賞賜的荷包把玩,見夏靈瞬已經躺到了床上,出聲問道:“靈瞬,你的荷包呢?”
“荷包?”夏靈瞬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件事情,努努嘴道:“在腰帶上掛著呢。”
沈若華有些無奈,道:“你啊,這可是太後娘娘賞賜的東西,能怎麼一點都不上心?”
夏靈瞬狡辯道:“我上著心呢,這不是將它和我的衣服掛在一起,放在窗口,汲取天地之靈氣,吸收日月之光華,等到明天早上起來了,我還要給它燒三炷香呢。”
沈若華有些好笑,道:“那荷包你拆開看了嗎?”
“拆開看?看什麼?”夏靈瞬有些疑惑地睜開眼問道。
“荷包裡麵裝了賞銀。”
夏靈瞬一下來了精神,道:“真的?”她興高采烈地踩著鞋跑到衣服旁邊,解下腰帶上的荷包,就著窗外的月光拆開看了起來。
荷包上繡著白色的牡丹花,繡工極好,雅致而不失雍容,夏靈瞬拆開荷包卻不由愣住了。
沈若華見她站在窗口不動,忍不住笑道:“怎麼看見賞銀就走不動道了?小財迷。”
夏靈瞬沉默片刻,哈哈一笑,道:“不愧是太後娘娘,出手就是闊綽!”說完她便捧著那個荷包走向自己的床鋪,捧著它躺回被窩裡,低聲開玩笑道:“我得把這錢壓在枕頭下麵,好沾些福運呢。”
沈若華被她的話逗笑,道:“你啊你,真是一張巧嘴,怎麼沒叫你去街邊說書呢?”
沈若華躺在床上,無意間瞥見那兩張空空的床榻
,卻又忍不住有些傷感,低聲道:“明後日我們說不定就要分彆了,下次再見又是什麼時候呢?說不定那個時候你連孩子都有了,我也已經人老珠黃……又或許此生我們再也不會相見……”她說完這句話卻沒聽到夏靈瞬的回應,以為她已經是睡著了,便也躺回去合眼睡了。
一片寂靜之中,隻有女孩清淺平穩的呼吸聲。
夏靈瞬許久之後才睜開眼睛,將荷包拿了出來,從裡麵掏出一個小物件,但卻不是沈若華口中的賞錢,而是一枚小小的玉符,上麵刻著一個“福”字。
夏靈瞬看著這枚玉符,隻覺得喉嚨乾澀,思緒錯亂紛雜。
這玉符的意思是什麼?
夏靈瞬在宮裡本來就睡不安穩,如今看到自己的荷包裡放著與沈若華不同的東西,失眠也更加厲害了,瞪著那枚玉符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不過今晚無眠的不隻是夏靈瞬一人,不遠處的另一人也睡不著,那就是朱厚照。
朱厚照這幾日忙著守孝不說,手頭還有一大堆父親生前留下的折子,一群苦口婆心勸他守好大明基業的大臣,更重要的是不斷傳來的邊疆不穩的消息。
以前他隻覺得父親辛苦,但麵對的卻是萬人榮光,也沒什麼不好的。隻有現在才察覺到坐在這萬歲爺寶座上的不易。
所有人都在期盼著他能做的比父親更好,用不同的道理對他說教,隻讓朱厚照越來越覺得煩躁。
朱厚照習慣了自由自在的太子生活,皇帝卻要求他變成一個泥塑的聖人,說什麼宋仁宗賢德仁厚,隻是因為他聽話罷了。
而朱厚照不想聽話。
劉瑾看出朱厚照的困意,對不遠處小太監道:“給萬歲爺進茶。”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折子,抬手揉了揉鼻梁,道:“進了就都退下吧,本宮……朕一會兒要歇息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