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有宮人通報，說是朱厚照從內閣回來了，夏靈瞬便讓人去拿熱茶上來給朱厚照驅寒,兩個人坐在一起閒聊。
“劉健這幾日都不在,聽說是風寒還沒好,我耳根子總算清閒一點了。”
夏靈瞬憋笑道：“看看萬歲爺這幸災樂禍的樣子,你倒是開心了,前幾日我又給劉大人的夫人賞了不少東西，還派了太醫去劉府給劉大人看診呢。”
朱厚照嘿嘿一笑：“這不是有皇後上下打點,我才能放肆一些嘛。”他接著道：“你是沒見他們,好不容易換了衣服，站在風裡被吹得鼻涕眼淚滿臉，謝遷好幾次想著借機跑回去,都被我抓住不放，看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
夏靈瞬想到平時謝遷教訓起朱厚照一套一套的樣子,又想到他一把年紀還被朱厚照耍著玩，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揉肚子,道：“真是,笑得我肚子都痛了。”她揉著揉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這肚子痛似乎沒那麼簡單，好像是從小腹傳來的輕微陣痛。
朱厚照見她臉色一下子白了起來，額頭上也開始冒汗，立刻察覺到不對，道：“你怎麼了？”
夏靈瞬之前聽葉氏給她講了一個多月的臨盆先兆，自然已經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腹痛,她立刻抓住朱厚照的胳膊，道：“快叫人，我好像要生了……”
朱厚照差點嚇得跳起來，急忙讓蒲桃去喊人，同時還不忘安撫夏靈瞬道：“沒事沒事，彆怕，我陪著你呢。”
蒲桃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立刻有條不紊地喊人去準備生產時要用的各類東西，還不忘派人去請葉氏來安撫夏靈瞬。
乾清宮早在一個月之前就開始對夏靈瞬突然生產的情況進行多次演練，每日燒著熱水、做著吃食，方便滿足夏靈瞬的隨時需要，蒲桃更是親力親為，因此對於流程格外熟稔。
蒲桃指揮著幾個宮人端來了許多給夏靈瞬補充體力的清粥點心等等，同時將那一眾穩婆、乳母和保母都叫過來，在產房內守著，時刻待命。
夏靈瞬挺過了那一陣疼痛，這才掐著朱厚照的胳膊咬牙切齒道：“都怪你講什麼
笑話，這下好，娃娃也耐不住要出來了……”
“這說明我講的太精彩了……”朱厚照被夏靈瞬掐著，倒吸了一口涼氣，見她瞪著自己，訕訕道：“都是我的錯，下次一定注意……”
“還有下次？下次不許講了！”夏靈瞬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又忽然想起什麼，抬手狠狠掐了朱厚照一下，道：“快去準備熱水……我、我要洗澡……”
朱厚照原本還有些焦急與擔憂，聽到夏靈瞬沒頭沒腦冒出這麼一句話，不由微微一愣，哭笑不得地開口道：“都要生了，你還有心思洗澡？”
“還早，這才開始陣痛，還沒那麼疼呢……再說生了娃娃就不能洗了，臭一個月我還活不活了？蓬頭垢麵的，我不要麵子嗎？”夏靈瞬察覺到腹痛減弱了許多，眼淚汪汪地看著朱厚照，道：“我不管，我就要洗澡！擦身子也算，最好再把頭也洗一下！”
就是死，那也得乾乾淨淨的死！總要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朱厚照見她很是在意這一點，隻好叫蒲桃她們給夏靈瞬簡單擦拭身體，又單獨燒水給夏靈瞬洗頭，才總算把夏靈瞬安撫好了，再一問時間，都過去半個多時辰了。
夏靈瞬擦拭過身子之後就被人扶著躺到了產房的床上，她背後倚著幾個靠墊，就著蒲桃的手小口小口喝著粥，借此補充體力，一開始的輕微抽痛也逐漸增加，惹得夏靈瞬忍不住皺眉。
一眾穩婆、乳母、保母都站在了屋內，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而葉氏則坐在夏靈瞬身側，一邊給女兒擦頭發，一邊小聲道：“你啊你，怎麼就這麼多事，誰家生孩子不是小心翼翼的，就你，要生了還想著沐浴梳洗。”
夏靈瞬小聲嘟囔道：“之後一個月不能洗呢，我這樣臭烘烘的，熏著他和娃娃可怎麼辦？”
葉氏見女兒額頭冒汗，急忙用帕子給她擦拭，看她臉色微白，不由攥緊了袖子，道：“以前生你妹妹的時候，還是你幫著指揮家裡的人，如今總算輪到娘來照顧你了。”
夏靈瞬握著母親的手，即使她再怎麼努力裝出無畏的神情，指尖依舊止不住地打顫，她隻好對著葉氏小聲道：“娘，我有些怕……”
葉氏讓夏靈瞬靠在自己懷裡，輕
輕地撫摸著她的側臉，安慰道：“不怕不怕，有娘在這裡，不會出事的。”
朱厚照也跟著進了內室，在旁邊盯著夏靈瞬的一舉一動，見她喝粥像小貓一樣，忍不住道：“是不是粥不合你的口味？再讓小廚房做些新的來。”他靈機一動，道：“光祿寺的雞絲粥你不是最喜歡吃了嗎？我現在傳人去叫光祿寺準備！”
夏靈瞬原本還覺得肚子一陣一陣抽著疼，聽到他這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人家光祿寺的人就不休息麼？再說了，不過是一碗雞絲粥，小廚房的爐灶上也做得出來，乾嘛去驚動光祿寺的人？”
“你不是愛吃嘛。”朱厚照嘟囔了一句，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還疼嗎？”
夏靈瞬也不瞞著他，直言道：“疼。像是肚子被人揍了十幾拳。”
朱厚照被這個驚悚的比喻嚇了一跳，呆在原地好久，又道：“那要不要揉一揉……”
他雖然有弟弟妹妹，但也沒見過弟弟妹妹是怎麼出生的，往往是某日宮人恭喜朱厚照又多了個弟弟或妹妹，親眼看孩子如何降生還從未有過。
好在陣痛才剛剛開始，還不到夏靈瞬不能忍受的地步，她也有那個閒心和朱厚照聊幾句自己現在的感受。
朱厚照聽她詳細描述了此時此刻的感受，臉上寫滿了“震驚”這兩個字，似乎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生娃娃這事這麼困難。
夏靈瞬見他糾結地盯著自己，加上時不時傳來的陣痛，隻覺得渾身冒雞皮疙瘩，嘟囔道：“你盯著我乾嘛……”
“我在想什麼時候給你加一個‘威武娘子’的封號……”朱厚照見夏靈瞬像是被自己氣笑了，急忙解釋道：“生娃娃比打仗也差不到哪裡去，這樣辛苦……”
夏靈瞬見他這樣，原本的緊張恐懼也都消失不見，她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隨後道：“你家娘子用不著這些，隻想著好好過日子，就彆為我擔心啦，有你在這裡，我不怕的。”她剛說完又覺得小腹刺痛，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隨後趕緊對朱厚照道：“你快出去！”
宮人們這才想起朱厚照這麼個大男人還站在這裡，急忙拉著朱厚照要出去，一邊挾著他向外走，一邊道：
“產房畢竟血腥，萬歲爺還是快些出去吧，娘娘有奴婢們照顧著呢。”
朱厚照不滿道：“我好歹也是皇爺，有什麼事看不得的？”
夏靈瞬察覺到陣痛在逐漸增強，咬著牙道：“你出去，不許看！”
朱厚照見她情緒激動，也不敢再多呆，隻好被宮人們送出了屋子，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盯著門，試圖看到裡麵的情況。
葉氏拍拍女兒的後背，道：“你剛才怎麼能和萬歲爺凶呢？”
夏靈瞬這才委屈巴巴地開口道：“我覺著疼，臉色也控製不住了，讓他看見沒準嚇一跳呢，才不能叫他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