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夏靈瞬對於關外發生什麼事還一無所知,今年冬日似乎比以往更冷,雖說地暖已經在各地都有所推廣,但隻要出了屋子,那股寒氣分外逼人,冷得人直打顫。
桃子吃飽了奶,正躺在床榻上翻身子,胡氏在一旁陪著她,手裡還拿了個五彩繡球逗她玩耍。
菜菜和朱厚熜讀完書回來,換下披風喝了一口熱茶,便齊齊湊到桃子身邊,頂替了胡氏的活計,手裡捧著各類玩具湊到了桃子麵前,嘴裡還不忘含著“哥哥”、“叔叔”之類的,恨不得小姑娘現在就能開口說話喊人,看得夏靈瞬無奈搖頭。
懷信捧著一摞奏疏走過來,特意拿出最上麵的一本,道:“娘娘,牟指揮送上來的奏疏。”
夏靈瞬率先接過這本奏疏,展開仔細端詳了一番,隨後將菜菜和朱厚熜叫過來,對菜菜道:“太子,過來念一遍這道奏疏。”
菜菜乖乖地拿著奏疏念了起來:“臣牟台奏事:正德五年八月,我大明商隊於滿剌加河道與佛朗機人發生衝突,佛朗機人妄圖侵占滿剌加之大橋,借機攻占滿剌加,以此為海上行商要道,妄圖前往大明,佛朗機人大多裝備火器,其威力絕不亞於我神機營之裝配,值得警醒。此次海戰共計傷一百二十四人,死三十五人,其中神機營大炮共毀損三門,火銃報廢三十五柄。在戰後多番交涉之下,臣已接受佛朗機使臣之投降,臣特此派遣信使向皇爺、娘娘並太子殿下彙報。此外,佛朗機使臣懇請攜帶使團供給五十三人前往順□□拜皇爺、娘娘,請皇爺、娘娘示下。”
他將全文讀完之後,抬起頭興奮地問道:“媽,佛朗機人要來入京朝拜你們誒!”他從來沒有見過異邦人,因此格外興奮,道:“佛朗機人……這名字太奇怪了,是不是他們長得也很奇怪啊?”
夏靈瞬莞爾,道:“佛朗機人能不能入京朝拜皇爺和娘娘可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還有朝中大臣們呢。”
菜菜這才反應過來,神色又多了幾分失落,道:“楊先生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
夏靈瞬沉吟片刻,道:“這事情說來也還算好辦。既然我們要行商,必然要與對方打招呼才是,怎麼能不親自漸漸他們呢?”
菜菜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道:“可是……可是楊先生他們一定會說,此事交給牟指揮就可以了,皇爺和娘娘不必親自交涉這些事務……”
夏靈瞬莞爾一笑,道:“可有一樣事情他們絕對不會放心交給牟指揮使的。”
菜菜有些疑惑地問道:“什麼事情啊?”
夏靈瞬自信地說道:“火器。”
火器這種東西威力極大,但自從永樂年間之後,火器的研發便逐漸沒落了,這麼多年來,神機營的一大部分武器都是以前留下來的舊幾樣,即使有所改動也沒有新的創造,而此次與佛朗機海戰交鋒,牟台也在奏疏上特意寫了對方的火器威力之大,應該能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明朝上下的官員打起精神來。
夏靈瞬從自家兒子手中抽出奏本,指著“火器”二字,道:“若我們要從佛朗機人那裡購買軍/火,無論是李東陽還是楊廷和,都不會提出反對意見,這事無論是委托給誰去做,都有可能帶來不好的結果,若是牟台心生反意,借這批軍火為禍一方怎麼辦?”她補充道:“當然,牟台必然不會這樣做,但是李東陽和楊廷和未必不會這麼想。”
菜菜這才明白過來,隨後堅定道:“我和小叔叔也會幫媽媽說服他們的!”
朱厚熜聞言點點頭。
夏靈瞬笑了笑,道:“這事好說。想必他們比我還坐不住呢。”
果不其然,次日李東陽這個內閣首輔便親自前來詢問夏靈瞬的意見了。他自然是知道朱厚照對於出海行商這件事的積極和執著,而如今他本人不在順天,自然隻能由夏靈瞬這個代理太子行權的皇後來做決定,但命令執行的前提是夏靈瞬的要求不過分,再怎麼說內閣也是有底線的,不可能全部都聽夏靈瞬的命令行事。
“我的意見自然是要讓佛朗機人入京的,至於翻譯,自然有牟指揮準備……”
李東陽歎了一口氣,委婉道:“若隻是為了商貿往來,又何必將外國人帶到大明的土地上,這不是平添麻煩嗎?”
夏靈瞬將牟台在奏疏中記載的火器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隨後道:“李大人也知道皇爺如今在邊境作戰的艱難,若是能將佛朗機人的火炮引入大明,以後我們對韃靼的作戰肯定更加便利……”她緊接著意味深長地開口道:“便也未必會有出奔這件事情,你說呢,李大人?”
李東陽已經明白她的意思,隻好道:“還請娘娘再給臣等一些時間好好斟酌。”
保守自然是沒錯的,夏靈瞬也知道李東陽所在的這個位置的不容易,隻是叮囑道:“李大人還是要儘快抉擇才是,畢竟再過些時候海水凍結,可就沒那麼容易將佛朗機人帶到大明來了。”
言外之意便是希望李東陽不要借著斟酌的借口去拖延時間。
李東陽也已經領會她話中之意,便俯身行禮退下了。
夏靈瞬又叫住了李東陽,道:“李大人,今年除了奏疏上的一部分,可還有其他受災之地?”
李東陽回過身答複道:“並無其他地方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又道:“不過聽農務寺的人說,今年的冬日確實比以往更冷了一些,朱載薯的收成也不如前兩年那樣豐厚了,好在還有往年存下的一些糧食可以調撥賑濟受災之地,但過年之後還是要更加謹慎一些。”
夏靈瞬微微頷首,目送著李東陽離去的身影,心裡已經隱隱約約有了幾分猜測。
她總覺得這幾年的冬日似乎比她小時候還要冷,而且溫度是逐年降低的。如果說之前還隻能算是臆測,可如今連農務寺的人也這樣說,便很有可能是真的。從她已經記得不大清楚的地理知識來說,冬日的氣溫逐年降低,很有可能是小冰河期的緣故,而這個階段不可能是短短幾年就能結束的,少說也是幾十年。因此他們也要提早準備起來、有備無患才好。
到十一月初時,應州大捷的消息自邊境傳了回來,算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好消息傳來了,這讓本就年味極重的順天又重新熱鬨起來,家裡有親戚在邊境上的更是恨不得敲鑼打鼓、放兩串鞭炮來慶祝一下,還有不少賣年畫的都畫上了馬踏連營之類的辟邪畫。
雖說這次是戰勝的好消息,但夏靈瞬心中仍然難免惴惴不安,畢竟戰勝是一說,朱厚照是否平安便又是另一說了,好在朱厚照及時給她寫了一封信,總算讓夏靈瞬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