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沈聿就命男仆進入內宅,起了一個大大的棚架,用來栽種他兒子的孝心。
懷安的心思卻早已不在葫蘆上了。小夥伴熱情相邀,他既盼著休沐的時候去縣衙作客,又盼著飛行棋可以及時做好。
左等右等,木匠趕在前一日將做好的飛行棋送上門來,懷安簡直愛不釋手。
拉著爹娘陪他玩了一局又玩一局。
一年多來,沈聿還沒見過兒子如此高興,心中不免心疼,天真爛漫的孩童,本該和兄弟姐妹、夥伴同窗們肆意玩鬨,卻不得不拘束在家裡守孝,拘的孩子都不敢放聲大笑。
可是再高興,也不能不睡覺啊。
“安哥兒,不睡覺的小娃娃,黑熊瞎子會來吃了他。”眼看夜深了,郝媽媽使出止小兒夜啼的殺手鐧。
懷安配合的打了個寒顫,極其敷衍的說:“好怕怕哦……”
看起來就十分欠揍。
沈聿隻好強行沒收了他的飛行棋。
許聽瀾回東屋陪女兒了,懷安躺在床上睡不著覺,喜滋滋的說:“我明天要帶著它去縣衙,和趙盼大戰三百回合。”
“你確定帶著小朋友擲骰子,人家爹不把你攆出來?”沈聿輕描淡寫的潑了一盆冷水,澆滅了懷安所有的熱情。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覺得聰明可愛,彆人卻未必這麼看。聽聞趙淳在擔任縣學教諭時,第一件事就是禁酒禁賭,足見他最厭煩讀書人耽於享樂,搖骰子搖到他眼前去,這不是自討沒趣嗎?
更何況沈聿所謂的順應天性,不過是做爹娘的有托底的能耐,不代表他推崇這樣的教子之法。
懷安是講道理的孩子,講道理主要體現在識時務,他當即表示不帶了,乖乖兒的鑽進被子裡。
“下次邀趙盼到家裡來玩兒。”沈聿道。
懷安擁著被子,小雞啄米一樣的點了點頭。
……
次日,也不用人叫,也不賴床,懷安自己爬起來笨手笨腳的穿好了衣裳。
稚子不束發,要束發,也要先擇吉日“入囊”,就是將蓄長的頭發納入一個特質的囊中,等到十五歲成童,再行束發之禮。因此沈聿隻是幫他整好零亂的衣裳,又將他一頭參差不齊的頭發攏到腦後,戴上一頂縐紗製作的小圓帽。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正是舒服的季節。
懷安帶著的小廝叫長興,年齡不大卻極為穩重,是李環一手調*教出來,日後陪著懷安讀書、出門的小書童。
他們乘車來到縣衙,衙內的白役迎出來:“小沈公子來啦!”
懷安從前也來過幾次,縣衙內上上下下都認識他,引著他穿過二層鼓樓、儀門、大堂、郭傳堂,然後有男仆將他引向垂花門,接著是後宅的老仆婦迎出來,才這一口帶有濃重口音的官話,熱絡的說:“安哥兒長高啦!”
懷安隨趙盼叫她孫婆婆,跟著她進入縣衙內宅——趙知府一家的燕居之處。
與前堂莊重嚴肅的氣氛不同,後宅充滿了生活氣息。院子的一邊是菜地,藤架上盤著嫩綠的黃瓜藤,還有綠油油的一片豌豆尖,一片萵筍葉,另一邊是雞圈,養著七八隻蘆花雞,隻留出過人的小徑,還有一隻老鵝橫在道上朝他呱呱呱的叫。若不是懷安來過多次,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堂堂朝廷命官居住的地方。
“懷安!”趙盼聞聲迎出來,揪住大白鵝的脖子往雞圈旁一扔,大鵝發出了雞叫,撲棱棱的一陣撲騰後終於偃旗息鼓。
趙盼帶著懷安先去見父親,趙知縣今日休沐,正在內堂休息,穿著一身粗布短衣,頭上沒有戴冠,隻是用發簪盤在腦後,腳上蹬著木屐,褲腿挽至膝彎,似乎剛剛澆完了地。
“懷安來了?”他黝黑的麵龐上難得露出一絲淺笑。
懷安乖乖巧巧的朝他行禮:“趙伯伯好!”
趙淳擱下手裡的書,和藹的問:“家裡一切可好?”
懷安答道:“一切都好。”
趙淳頷首,打發他們去見母親和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