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站在原地,看到玖珠嘗完味道後,買了好幾種不同的吃食,最後鼓鼓囊囊捆了一大包。
“你買這麼多作甚,能吃完嗎?”周筱疑惑地問。
“不是給我吃的呀。”玖珠捧著包裹著小吃的油紙包:“這是給殿下跟父親買的,他們在禮部有很多同僚,大家在一起分分,就沒多少了。啊,我想起來了,周伯父也是禮部官員,對吧?”
“尤其是殿下,他在禮部是晚輩,跟各位大人一起分分吃食,能促進彼此間的情分。”玖珠認真地解釋:“師父說過,無論身份高低,都不能做孤家寡人。一個人縱然有萬般能力,若身邊無人支持,也是不成的。”
周筱點了點頭,沉默片刻:“你的師父,一定是博學之人。”
“或許吧。”回憶起兩位師父為了不洗碗,互相比懶的模樣,玖珠語氣有些不太肯定。
她們觀裡,也沒什麼書可看,平時師父教她寫字,都是在沙盤上寫。
彆問是什麼原因,問就是她們太窮,要省紙墨。
遠處有哭聲與求饒聲傳來,玖珠問周筱:“姐姐,你有沒有聽見女子跟小孩的哭聲?”
“彆過去。”周筱拉住她:“那邊是某個罪臣家裡,正在被查抄。”
昨日明敬海剛回京,今天這個官員就被查抄,任誰都能猜到,這個官員肯定與其他地方的官員相勾結,做了傷害百姓的事。
黑麵煞名不虛傳,隻要被他查到的貪官汙吏,最後都沒有好下場。
“抄家?”玖珠更加好奇了,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抄家:“姐姐,我們遠遠站著看兩眼好不好?”
“好吧。”周筱不好承認,其實自己也有一點點好奇。
身為為人,喜歡看看熱鬨,算什麼壞心思呢?
京城百姓對抄家這種事並不奇怪,自陛下登基以來,不知道抓過多少貪官汙吏,反正老百姓的日子是越來越好,壞官也是越來越少。
門外圍著禁衛軍,老百姓不敢靠得太近,大家擠擠挨挨地躲在角落裡偷瞧熱鬨。
“站門口的那個年輕公子是誰,長得可真俊。”
“他戴的那頂發冠上,竟然還嵌了寶石,可真有錢。”
“彆瞎說,那是有名的賢德王爺,齊王殿下。”
“就是那個又剿匪又考狀元的王爺?”
“考上狀元,還捐好多銀子修學院的是宸王,你們到底是不是京城人,連這點都分不清?”
“那宸王剿匪考狀元還捐銀子,賢德王爺怎麼就成了齊王,是不是陛下偏心齊王啊?”
“彆瞎說,你不要命了?!”
“王爺,在王家查抄出紋銀六十一萬兩千兩,玉器首飾若乾,這是粗略統計冊,具體數量還要慢慢清點。”戶部官員把查抄登記冊呈給齊王。
齊王麵色微沉:“身為朝廷命官,竟然貪腐這麼多銀兩,實在可恨!”
戶部官員不敢說話,因為這位王大人是柔德公主駙馬的姑丈,勉強與皇家也能攀扯上些許關係。
若不是因為此,恐怕王大人也沒這麼大膽子與外地官員勾結,做掉腦袋的事。
但凡這種案子,從上到下要牽扯出一大串,萬一把皇家人牽扯進去……
“繼續查。”齊王朝皇宮方向拱手:“本王出發之前,父皇有令,無論是誰牽涉此案,都嚴懲不貸。”
“殿下,王家後宅中,還有不足月的嬰兒,您看這……”
“女眷老人孩子單獨關押。”齊王看了眼被人抱在懷裡,不停啼哭的嬰兒,給柔德駙馬留了一份情麵:“把孩子母親與孩子關押在一起。”
“是,下官明白了。”官員轉身向小吏轉達了王爺的意思。
看著這些戴上鐐銬,惶惶不安的人,齊王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那時候他與母妃被關在小院裡,母妃常常坐在屋子裡哭泣,念叨著一些後悔的話。
後來母妃不哭了,還會經常拿出肉跟點心,讓他躲在屋裡吃。
母妃跟他說,那是舅舅托人偷偷帶進後院的,而且舅舅還有了救她們出去的辦法。
母妃一直沒有告訴他,舅舅究竟有什麼救他們出去的法子,因為不久之後,就發生了反王逼宮的事。宮中血流成河,無數皇子牽扯了進去,最後勝利者成了他父皇。
後來有一次在宮裡,他問及此事,母妃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問過。
他不喜歡看著女人哭,就像他不喜歡幼年時,被圈禁在王府的那兩年。
“王爺,王爺。”一個戴著鐐銬的女人見到他望了過去,連連磕頭:“求王爺開恩,我的孩子他病了,求您可憐可憐他,給他一些藥吧。”
女人磕得極狠,沒一會兒,額頭就磕出了血。血水順著她的眼眶劃下,既猙獰又可憐。
齊王看著這一幕,心底漠然。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擺出仁善的模樣,向磕頭的女人走去。
“玖珠,快幫我扶一下發簪,被擠歪了。”
玖珠?
在離女人兩步遠的時候,齊王聽到熟悉的名字,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向看熱鬨的人群。
也就在這個瞬間,還在磕頭的女人突然用嘴在袖子上,銜起一片鋒利的刃片,猛地朝齊王撞去。
齊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原本要割到他喉嚨的利刃,隻劃破了他的胸膛。
鮮血很快染紅他的衣襟,他低頭看著受傷的胸口,指腹輕點了一下傷口。疼痛的感覺,在他摸到鮮血的那個瞬間,才迅速傳入大腦。
“保護王爺!”
看熱鬨的百姓被這個突來的變故驚呆,怕被刺客連累,禁衛軍把他們也抓進大牢,頓時沒了看熱鬨的心情,轉身就跑。
抄家這種熱鬨,以後還有機會再看,被懷疑成刺客,抓進大牢就不劃算了。
“嘶。”看到齊王胸前被血染紅大半,玖珠倒吸一口涼氣,對周筱小聲道:“那個女眷,瞧著不像是普通人。”
也不動腦子想想,普通人手腳被縛,還能連連磕頭?
齊王是不是傻子,這麼明顯的漏洞都發現不了?
“先彆說,咱們快走。”周筱拖著玖珠就準備跑。
“兩位請稍候,你們是何人?”禁衛軍見看熱鬨的百姓都跑得差不多,還有兩個穿著錦衣的少女在原地,連忙攔在她們麵前。
“這兩位姑娘是禮部周侍郎與明侍郎的千金,不可無禮。”齊王捂著胸口上的傷,麵色蒼白:“周姑娘,明姑娘,此處危險,請二位早早離開。”
玖珠看了眼刺殺齊王的女眷,她躺倒在地上,動也未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提起裙擺就跑。
“明妹妹,你去哪兒?”周筱追了兩步。
“我擔心殿下也有危險,先去禮部看看。”玖珠匆匆丟下一句,人已經跑出了很遠,不過手裡拎著的小吃,倒一直沒有鬆開手過。
齊王看著在大街上,跑得毫無形象的明玖珠,捂著傷口皺了皺眉。
“王爺,您先到院子裡躺著歇息,太醫馬上就來。”禁衛軍副統領嚇得麵色慘白,連說話都在顫抖。
“無礙,隻傷到了皮肉,未及內腹,將軍不用擔心。”齊王在禁衛軍副統領的攙扶下,在內院臨時準備出來的軟榻上躺下。
聽著四周驚慌失措的聲音,他眼睛眯了眯,今日暗算他的,是哪位好兄弟?
還是宮裡某個想為兒子分憂解難的娘娘?
“殿下!”宸王一出禮部官署大門,就看到玖珠就趕緊衝到自己麵前,速度快得像是一股風。
玖珠把他拉進官署大門後麵,才緊張地往四周看看:“殿下,禮部的護衛,都很厲害吧?”
“那當然,這些護衛都是由龍營衛精挑細選出來的。”宸王見她跑得氣喘籲籲,臉頰通紅,滿腦門都是汗,掏出手絹一邊給她擦額頭,一邊故作嫌棄道:“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模樣?”
早上不是還拿著銀子去找小姐妹,連話都不願跟他多說兩句麼?
現在知道來找他了?
“來的時候,跑得急了點,沒事。”玖珠搖了搖頭:“殿下先聽我說,你以後出門,一定要帶好護衛,也不要獨自接近身份不明的人,京城實在太危險了。”
聽出玖珠語氣不對,宸王把擦臟的手帕塞進自己袖子,轉身讓自己隨侍取乾爽布帕來:“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跟周姐姐買完首飾出來,我湊熱鬨看了一會兒抄家,沒想到齊王胸口被人劃了一刀,流了好多血。”玖珠語氣急促:“他是王爺,你也是王爺,萬一壞人也要傷害你怎麼辦?”
“你是從王家那邊跑過來的?!”宸王提高音量,“從王家一路直接跑到禮部?”
玖珠眨了眨眼,不解地看他:“怎、怎麼了?”
還問他怎麼了?
從王家到禮部,就算是坐馬車,也要花大半個時辰。
她靠著兩條腿,跑這麼遠,就為了跟他說這些?
“看到殿下沒事,我就放心啦。”玖珠把油紙包塞進宸王手裡:“這些小吃,殿下拿去跟同僚分著吃。買之前我嘗過了,味道都很好。”
“明玖珠。”宸王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著她臉頰旁的灰塵,聲音溫柔繾綣:“你是不是個小傻瓜啊?”:,,.